@母と息子@母と息子 01-06
@母と息子@母と子 01
厨房的窗户起了一层薄雾。李娟把最后一个盘子擦干,转头看见儿子阿哲还窝在沙发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欲言又止,最近成了他们之间最常见的空气。
她想起阿哲小时候,像个小尾巴似的黏着她。她在厨房择菜,他就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问些天马行空的问题。“妈妈,云彩是怎么挂在天上的?”“妈妈,我长大了也能像爸爸一样高吗?”那时候,他的话多得像是说不完,她的回答也总是带着笑。现在呢?现在客厅到厨房不过几步路,却好像隔着一片沉默的海。他戴着的耳机,就是那片海的堤坝。
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从阿哲上高中吧。个子猛地蹿高,嗓音变粗,房间的门开始经常关着。李娟不是没试过沟通。可每次一问“在学校怎么样”,回答永远是“还行”;一提“少玩点手机”,换来的是不耐烦的“知道了”。她心里那本对于儿子的书,好像从某一页之后,字迹就渐渐模糊了。
直到上周,她在阿哲忘记锁屏的电脑上,瞥见了一个搜索记录:“如何与父母谈论未来专业选择?”就那么一眼,李娟心里那潭沉寂的水,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原来,那片沉默的海下面,并非空空如也。儿子不是在疏远,他可能只是……在自己的航道里,学着如何掌舵,却不知道该怎么向灯塔发出信号。
这个发现让李娟琢磨了好几天。她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不也最烦母亲的唠叨和父亲的说教吗?觉得他们不懂。现在角色调换,自己成了那个“不懂”的人。或许,问题不在于距离,而在于连接的方式。过去的“无话不说”,需要进化成另一种“懂得”。
一次笨拙的尝试
这天晚上,李娟没像往常一样催阿哲早点睡。她泡了两杯蜂蜜水,走到沙发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阿哲摘下一边耳机,有些诧异。“妈,还没睡?”
“嗯,坐会儿。”李娟把杯子递过去,没看他的眼睛,像是自言自语,“今天路过你们学校,看见光荣榜了。现在学生真厉害啊。”她顿了顿,用一种尽量随意的口气问,“哎,你们班同学,是不是都开始想以后学什么、干什么了?”
阿哲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边缘。“嗯……有的吧。”
“那肯定挺迷茫的。”李娟喝了一口水,语气里没有探究,只有一种分享感,“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迷糊。你外公想让我学会计,说稳定。我心里却老想着别的东西,但又说不清具体是啥,也不敢说。”
阿哲抬起头,看了母亲一眼。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她。李娟没等他回应,继续说着,仿佛只是在回忆一段旧事。“后来绕了好大一个弯子。现在想想,要是当时有人能听听我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说对错,就听听,该多好。”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阿哲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妈,”他开口,声音有些干,“其实……我最近也在看一些大学和专业的信息。物理好像挺有意思,但都说难,出路也窄。我也拿不准。”
这句话很普通,但对李娟来说,却像是一把钥匙,轻轻“咔哒”一声,打开了一扇紧闭许久的门。她没有立刻给出建议,没有说“学物理好”或“学物理不好”。她只是点点头:“哦,物理啊。我是一窍不通了,不过听起来是你会感兴趣的东西。难不怕,怕的是没兴趣。”
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聊很久,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层窗户上的薄雾,似乎被呵出了一小片清晰的视野。李娟明白了,所谓的“亲子关系”,不是永远保持紧密无间的“母与子”,而是在岁月里,一次次重新认识对方,从“母亲与小孩”,走向“母亲与年轻人”。这过程里,需要一种崭新的“理解”,这种理解不是自上而下的指导,而是平行视角的看见与接纳。
她知道,明天,后天,可能还会有沉默,还会有磕绊。但至少,他们开始尝试,在这段新的航程里,调整彼此的信号频率,努力让对方听见。蜂蜜水喝完了,味道淡淡的甜,留在舌尖,也留在心里这个小小的、崭新的开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