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
忘忧草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心里头像是塞了一团湿棉花,沉甸甸的,又透不过气来。可能是工作上的一件糟心事,可能是生活里的一地鸡毛,也可能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天空都灰蒙蒙的。这时候啊,人总想找点什么,把这团棉花给掏出来,让胸口松快些。对我而言,这味“药”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老家屋后山坡上,那一片不起眼的忘忧草。
说是忘忧草,其实它的大名该叫黄花菜,金针菜。我们那儿的老辈人却固执地叫它忘忧草,这名字里,藏着生活的智慧。它长得可真不算惊艳,细长的绿叶,抽出一根挺直的茎,顶端擎着几朵橙黄的花骨朵。不开花时,混在野草堆里,你根本找不着它。可你要是清晨露水重的时候上山,看见那花苞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初升的太阳底下,颤巍巍地闪着光,心里头会忽然就静了那么一下。
我小时候常跟着奶奶去摘。得赶早,在花儿还没完全张开的时候,用指甲轻轻掐下那饱满的花蕾。奶奶说,开足了的花,香气就散了,滋味也老了,不好。她挎着竹篮,手指在花茎间翻飞,动作又轻又快。我就在旁边看,看那些带着露水的花蕾,乖乖地躺进篮子里,散发出一种清甜的、带着泥土气的香。那香味不霸道,幽幽的,一丝丝往鼻子里钻,不知怎的,就觉得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被这香气冲淡了些。
摘回去的黄花,奶奶会仔细地蒸熟,然后摊在竹匾上,让夏日的风和阳光一点点带走水分。这个过程急不得,就像日子,得一天天过。晒干后的黄花,缩成了深褐色的一小条,皱巴巴的,可一但用温水泡开,它仿佛又活了过来,舒展成柔韧的金黄色,那股独特的香气,经过浓缩,反而更加醇厚。奶奶用它来烧肉、炖汤,哪怕只是和鸡蛋简单一炒,那碗里氤氲的热气,都能让整个屋子变得温暖踏实。
后来我离开了家,去了很多地方,见过许多名贵的花草,它们被精心养护在花瓶里,姿态优雅。可当我心里头那团“湿棉花”又堵上来的时候,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总是老家山坡上那片迎着晨风的、朴素的橙黄。我渐渐明白了,“黄花菜”之所以能“忘忧”,或许不在于它真有魔力,而在于它连接着的那段时光,那种节奏。它的生长、采摘、晾晒,都依着自然的节气,慢悠悠的,不慌不忙。这种“慢”,本身就是对焦虑的一种消解。
现在城里也能买到干黄花菜,包装精致。我有时也会买来泡发,做一道熟悉的菜。味道是相似的,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大概少的,是清晨山坡上微凉的空气,是露水打湿裤脚的触感,是奶奶那双灵巧的、布满皱纹的手,还有那份等待阳光把它晒干的耐心。原来,草本身不忘忧,是那段与草相伴的、简单劳作的过程,把心里的烦闷,一点点给熨平了。
所以啊,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每个人心里,或许都需要这么一小片“山坡”,种上自己的忘忧草。它可能是一种简单的爱好,可能是定期去看一片水、一座山,也可能是专心做一件不需要动太多脑筋的、重复的手工活。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能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淌,不是被 deadline 追赶着的那种慌张,而是像晒黄花那样,看着水分蒸发,看着颜色转变,心里知道,一切都在慢慢地、好好地发生着。这大概就是“疗愈”最本真的模样吧。
下次当你觉得心头那团棉花又堵上来的时候,不妨试试,去找找你的那棵“草”。不一定真要跑到山野里去,或许只是安静地泡一杯茶,看着茶叶缓缓沉浮;或许只是擦一擦窗台上的灰尘,让阳光更透亮地照进来。在那些专注而平静的片刻里,忧思就像黄花上的露水,太阳一出来,也就悄悄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