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妞去了色色
色妞去了色色
巷子口的老槐树下,麻将声稀稀拉拉。李婶摸了一张牌,没急着打出去,倒是伸长了脖子往西头张望。“哎,你们听说没?老孙家那个闺女,色妞,前几天收拾行李走了。”她这话一出,桌上另外叁双手都停了。
“走了?去哪了?”对门的王姨立刻接上话茬,手里的红中差点掉在水泥地上。
“说是去南边一个叫‘色色’的地方。”李婶压低了声音,好像这地名带着电,怕被烫着似的。“这名字听着就……不正经。你说一个姑娘家,跑那种地方干啥?”
色妞这名字,打小就被我们这群孩子拿来取笑。她本名孙素雅,多文静的名儿,可惜从小就是个“色盲”——不是分不清红绿那种,是她看世界的眼光,总跟旁人不一样。穿衣服,她敢把桃红配柳绿,还说得头头是道,什么“生命就该撞个响亮”。画画,天空能是橘红色的,树叶能是紫色的。大人们摇头,说这孩子“好色”,心思太活泛,不踏实。这绰号就这么来了,带着点善意的嘲弄,也带着点对她那股子蛮劲儿的不理解。
她大学学了设计,在城里上了几年班。每次回来,打扮得更让人眼花缭乱,说话也总冒出些“视觉冲击”、“个性表达”之类的词。她爸妈没少叹气,觉得闺女这路越走越“悬乎”。这回倒好,直接去了个名字更悬乎的地儿。
消息像滴进水里的油,在平静的小镇上慢慢化开,染出各种猜测的颜色。有人说,“色色”是个新兴的艺术小镇,到处都是涂鸦和怪房子。也有人神秘兮兮地讲,那儿搞的都是些看不懂的前卫玩意儿,乱得很。麻将桌、理发店、菜市场,每个角落都在进行着对于“色色”的二次创作。中心思想无非一个:那地方太“出格”,色妞这孩子,太能折腾。
直到半个月后,色妞的朋友圈更新了几张照片。没有定位,但谁都知道那是哪儿。一张是傍晚的天空,那种毫无杂质的钴蓝色,沉静得像深海,却稳稳托着一片形状嚣张的火烧云,金黄赤红搅在一起,滚烫滚烫的,仿佛能听见颜色燃烧的噼啪声。另一张是一面老墙,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可墙根处,不知谁用彩色的粉笔画了一大片抽象的花,线条笨拙又热烈,像孩子第一次发现颜料时的狂欢。
照片底下,她只写了一行字:“这里允许颜色好好活着。”
就这么一句,没多解释。可盯着那照片和那行字看久了,我忽然有点明白她说的“色”是什么意思了。那不单是红黄蓝绿,那是一种劲头,是生命本该有的、不管不顾的强烈表达。在我们这儿,天空最好是标准的蓝,草就得是规矩的绿,人要走看得清终点的路。任何一点“过界”的颜色,都会被悄悄调回安全的饱和度。而那个叫“色色”的地方,听起来像是个允许所有色彩野蛮生长、自由碰撞的所在。
后来,陆陆续续又看到她发的一些片段。粗陶杯子上大胆的釉彩,集市老婆婆头上包着的、颜色鲜艳到惊人的头巾, workshops 里人们满手颜料争论得面红耳赤却眼神发亮的样子。她好像一条终于游回自己那片海域的鱼。
槐树下的麻将桌,对于色妞的讨论渐渐少了。偶尔有人提起,李婶会愣一下,然后撇撇嘴:“随她去吧,儿大不由娘。”但有一次,我瞧见李婶举着手机,戴着老花镜,眯着眼仔细看色妞朋友圈里那张五彩斑斓的陶器照片,看了好一会儿。阳光照在她脸上,那神情有点困惑,又好像有点别的什么。
小镇的日子还是原来的颜色,安稳,均匀。只是我知道,世界上有个地方,名字叫“色色”。那里有一种饱满的、不受束缚的生活美学,吸引着一个叫色妞的姑娘,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她不是去寻找混乱,而是去验证一种可能——对于颜色,也对于人,如何能更诚实地、更浓烈地存在。那条路或许有点窄,旁人看着有点悬,但路上的风景,想必是极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