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不能谢在里面
公公不能谢在里面
老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话搁在李家,那本经的封皮上,恐怕得烫金印着“分寸”两个大字。事情还得从李老爷子说起。
李老爷子退了休,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闲不住。儿子儿媳在城里打拼,买了套新房,叁室两厅,敞亮。想着老爷子一个人在老家孤单,小两口一合计,就把老爷子接来同住,既能享天伦之乐,老爷子也能帮忙照看一下刚上小学的孙子。这本是桩好事,街坊邻居都说李家儿子孝顺,儿媳明理。
可这日子一长,那“分寸”的经,就有点念歪了。
老爷子是个勤快人,眼里有活。扫地、浇花、甚至学着用洗衣机,都抢着干。儿媳王娟一开始挺感动,下班回家热饭热菜,家里窗明几净。但渐渐地,味道就有些不对了。老爷子不光收拾公共区域,连小两口的卧室,他也时常进去整理。衣柜里的衣服,他按自己的习惯重新迭放;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他嫌乱,给收到抽屉里;甚至床头柜上翻了一半的书,他也给合上,工工整整地码到书架上。
王娟心里头,开始有点硌得慌。那卧室,对她和丈夫来说,不只是个睡觉的地方,那是家里最后一块完全属于他们自己的“私人空间”。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精心打理的小花园,总有人好心过来帮你修剪,可剪出来的形状,偏偏不是你想要的。她跟丈夫李明暗示过几次,李明却是个粗线条,打着哈哈:“爸是好心,收拾得多干净啊,咱省心了不是?”
这话让王娟把到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她不想显得不识好歹,更怕伤了老人的心。可那种私人领地被侵入的别扭感,像鞋里的一粒小石子,不致命,但每走一步都提醒你它的存在。
真正的矛盾爆发,在一个周末的早晨。王娟买了个新的内衣收纳盒,是那种带盖的,挺隐私。她拆了包装,暂时放在卧室墙边,准备等有空再整理。下午出门一趟回来,发现收纳盒已经被打开,老爷子正拿着抹布,里里外外地擦拭呢。看见她进来,老爷子还乐呵呵地举起来:“娟子,这盒子角落有灰,我给你擦擦,晾晾就能用了。”
王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紧接着又变得煞白。那一刻,什么孝顺、什么好心,都压不住心里那股腾起的火气和巨大的尴尬。她僵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老爷子似乎也觉察到气氛不对,讪讪地放下盒子,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王娟和丈夫关起门,爆发了婚后最激烈的一次争吵。王娟的委屈像开了闸的水:“那是我的贴身东西!爸怎么能不吱一声就动?这个家,我还有没有一点自己的地方了?”李明也急了:“那你让我怎么办?去跟爸说‘你别进我们屋,别动我们东西’?这话我说得出口吗?爸不就是想帮点忙吗?”
争吵没有结果。但“公公不能谢在里面”这句话,却像颗种子,埋在了王娟心里。她不是不感恩,老爷子付出很多,她很感激。但这种“谢意”,这种关怀,它得有边界,不能无孔不入地渗透到小家庭的每一个缝隙里。好的家庭关系,光有热心肠不够,还得有点“钝感力”,懂得在某些地方,要适时地“闭上眼睛”和“停下脚步”。
后来,这事儿怎么解的呢?李明到底还是找了父亲,没硬邦邦地划界线,而是换了种说法。他买了个挺精致的功夫茶具,放在客厅,对老爷子说:“爸,您泡茶手艺一绝,以后客厅这茶区就归您管了,我和娟子下班就指望您这口茶呢。我们那屋乱,您别费神收拾,留着我俩自己弄,弄不好您再指点。”老爷子是明白人,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打那以后,他依旧把客厅、阳台、厨房收拾得利利索索,但儿子卧室的那扇门,他再没随意推开过。
客厅里,茶香渐渐氤氲。老爷子找到了新的“舞台”,他的热心和勤快有了更合适的安放之处。而卧室里,那点有点乱的、私密的自由,终于还给了小两口。家的温度,有时候恰恰来自于那一点点不过分的、有距离的温暖。这份默契,比任何直白的道理都来得重要。毕竟,再亲密的一家人,也是由一个个独立的“我”组成的。给“我”留一点空间,家这个“我们”,才能呼吸得更顺畅,走得更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