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善的小子韩
心善的小韩子
我们这片老社区，拐角有个修鞋铺，师傅姓韩，大家都叫他小韩子。其实他也不小了，估摸着五十上下，只是人长得瘦小，话又不多，见人总是先咧开嘴笑，眼角堆起深深的褶子，那笑容里透着点腼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这名儿就这么叫开了。
他的铺子小得转个身都费劲，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旧的、破的、等着焕然一新的。工具摊在地上，空气里有股子皮革和胶水混合的、说不上好闻但让人安心的味道。小韩子就整天窝在这堆鞋子里，手里拿着锥子、线锤，一针一线，慢悠悠地，像在打理什么精细的工艺品。你催他，他也不急，就抬头笑笑：“快啦快啦，针脚得密实，不然穿不住。” 这话听着朴实，却让人没脾气。
要说他心善，那可不是挂在嘴上的。街坊李奶奶，快八十了，一双老棉鞋底子磨穿了，走路打滑。她颤巍巍拿着鞋来，小韩子接过去，摸了摸那又硬又薄的底，没吭声。第二天李奶奶来取，鞋底换得厚实软和，还加了层防滑胶。问多少钱，小韩子摆摆手：“旧底子我这儿有边角料，顺手的事儿，您给个胶水钱就成。” 李奶奶过意不去，硬塞给他两个自家蒸的馒头。他推辞不过，接过来，耳根子有点红。那馒头，后来我瞧见他分了一个给总在附近溜达的流浪猫。
还有一回，一个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拿着双开了大嘴的运动鞋，在铺子前探头探脑，脸憋得通红。小韩子招招手让他进来。孩子嗫嚅着，说爸妈加班，这个月零花钱买书了，能不能先赊着。小韩子拿起鞋看了看，裂口不小。他没问别的，只说：“坐会儿，马上好。” 二十分钟后，鞋补好了，针脚又细又匀，几乎看不出痕迹。孩子接过鞋，捏着空荡荡的口袋，局促得不行。小韩子用沾着油污的手背蹭蹭鼻子，说：“算啦，回去好好读书，就当……就当叔叔给你的‘加油’。” 孩子鞠了一躬，跑了。后来，那孩子还真常来，有时帮他扫扫铺子前的落叶。你看，这份善意，它像颗种子，悄没声儿地就发了芽。
小韩子手艺好，收费却总是低那么一点。有人说他傻，这年头，这样实诚的生意怎么做。他也不争辩，就嘿嘿一笑：“都是老街坊，穿个舒坦就行。再说，手艺活，图个心安。” “心安” 这两个字，他说得轻轻的，却像他手里那把锤子，敲在实处。他的铺子，渐渐成了社区里一个奇特的“驿站”。不只是修鞋，谁家钥匙扣坏了，书包带子断了，甚至小孩玩具轮子掉了，都爱拿来让他“瞧瞧”。他呢，多半能给你想出法子，鼓捣好。这铺子前的小马扎上，总有人坐着，一边看他干活，一边聊些家长里短。他听着，偶尔插一两句，手里的活计却从不慢下。
我有时觉得，小韩子修补的，不只是那些磨损的鞋底和开裂的帮面。他是在用他那份不起眼的、慢吞吞的善意，缝补着人与人之间可能因为匆忙而裂开的缝隙。这世界变化快，很多东西讲究个效率和价值，可在他这方寸小铺里，时间仿佛走得慢一些。价值这东西，也不只是账本上的数字，更是那份递过来一双牢固鞋子时，指尖传来的温度。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他窄小的铺面，给他和他那些“宝贝”鞋子都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他收拾着工具，准备收摊。身影在光影里，依旧瘦小。但我知道，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韩子，和他那份扎根在生活最实处的心安，让这条老旧的街道，多了那么一点结实、一点温暖的底色。这底色不张扬，却像他补好的鞋底，能陪着人，稳稳当当地走更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