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东西还留在我体内
你的东西还留在我体内
那天收拾书房，从旧字典里滑出一片干枯的银杏叶。我蹲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叶子薄得像层脆纸，叶脉却还清晰，边缘已经蜷曲发褐。我轻轻捏起它，对着窗光看，那些细细的纹路，忽然就把我带回了那条秋天的校道。
是你摘的吧？肯定是你。我向来觉得落叶就该呆在地上，你说那多可惜，非要挑一片最完整的，夹进我正翻着的那本《飞鸟集》里。你说，这样每次背诗的时候，就能想起这个下午。我笑你酸，你却一本正经。那片叶子，就这么在书页里安了家，一住就是好多年。
你看，你的东西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留在了我这里。不光是这片叶子。我煮红茶会下意识放两颗冰糖，那是你喝惯的甜度。听到某首老歌的前奏，右脚会轻轻点地，跟着你当年教我的那个笨拙节拍。甚至说话时，偶尔会蹦出你老家的那个方言尾音，软软的，我自己都没察觉，直到朋友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这些东西，不像柜子里的旧衣服，可以打包捐掉。它们好像溶进了我的习惯里，成了我身体反应的一部分。有时候觉得，这真是一种温柔的“入侵”。你人早就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有了全新的生活。可你留下的这些小小的“印记”，却像看不见的种子，在我日复一日的生活里，静悄悄地发了芽。
这算什么呢？我偶尔会想。是没清理干净吗？好像也不是。刻意去改掉那些习惯，反而别扭。就让红茶甜一点吧，就让脚打拍子吧，那首歌本来就好听。这些“残留”，起初带着刺痛，像不小心碰到还没长好的伤口。时间久了，痛感慢慢钝了，它们就成了我本身的一部分，成了我走过某段路的、私人的证据。
前两天整理旧硬盘，找到一个命名为“乱七八糟”的文件夹。里面全是你的照片，还有我们胡扯的聊天记录。我一张张点开，那时候笑得真傻，眼睛都快没了。我没删。不是留恋，只是觉得，那也是我的过去啊。你留下了银杏叶，我留下了这些光影。我们互相成了对方生命里，一小块透明的“印记”，擦不掉，但也不再阻挡看向前方的视线。
那片银杏叶，我后来还是放回了字典原处。就让它继续待着吧。它早已不是当年你摘下的那片鲜亮的叶子了，水分褪尽，颜色改变，脆弱得一碰就碎。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替我保管着那个遥远的、金色的下午。这大概就是所有“留下”的东西最终的归宿——它们不再是别人的，而是被我自己的岁月重新打磨过，成了我生命质地里，一道特别的纹路。
窗外的风吹进来，书页轻轻响。我合上字典，把它塞回书架那一排旧书里。挺好的，我想。有些东西不用刻意取出，也不必刻意遗忘。就让它留在那儿，留在我的“体内”，安安静静的。像河床里一颗被水流磨圆了的石子，不声不响，却告诉你，这条河，曾怎样流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