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的瑜伽老师6
年级的瑜伽老师6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探进半个脑袋。李老师正盘腿坐在一张旧瑜伽垫上,闭着眼睛,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金边。听见动静,她缓缓睁开眼,嘴角就漾开了那种熟悉的、温和的笑。“来啦?自己找地方坐,垫子在那儿。”她指了指墙角那摞颜色深浅不一的瑜伽垫。
这是我跟着李老师练习的第六个年头了。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一个中学里教体育的“副科”老师,硬是用她的“年级瑜伽课”,拴住了我们这帮从青春期躁动到临近毕业焦虑的学生。她不是什么持证的高级教练,那身运动服洗得都有些发白了,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魔力。
“今天咱们不练体式,”她慢慢调整坐姿,面对着我们几个高叁的常客,“就坐着,听听自己的呼吸。感觉一下,气吸进来,肚子是鼓起来的;呼出去,脊背会不会跟着松一点?”教室里安静极了,只有窗外隐约的蝉鸣,和我们自己逐渐放大的呼吸声。说实话,刚开始那会儿,我觉得这特傻,坐在这儿啥也不干,不是浪费时间吗?可李老师总说:“身体这台机器,你得先学会关机,才能更好地重启。”这话,我花了叁年才咂摸出点味儿来。
李老师的教学,从来没什么高深理论。她最常提的一个词,是“觉察”。不是让你把腿掰到脑后,而是让你在抬手的瞬间,觉察到肩膀是不是已经紧张得缩到了耳朵边;在深呼吸的时候,觉察到胸口那块郁结的气,是不是随着叹息散开了一些。她说,这叫和自己的身体对话。高叁的日子,试卷像雪花片,未来像雾里看花,心里那根弦绷得死死的。可每次在这间小小的活动室待上一小时,那种快要溢出来的焦躁,好像真的能被这缓慢的呼吸抚平一层。
记得高二最迷茫的那阵子,我整夜失眠,白天头晕眼花。一次练习完,我磨蹭着留下,支支吾吾说睡不着。李老师没给我讲大道理,只是让我平躺下来。“试试看,从脚趾头开始,在心里默念‘放松’,然后脚踝、小腿……像扫描一样,慢慢往上走。”我照做了,意识游走到肩膀时,那里硬得像块石头。我吐出一口自己都没察觉的、憋了很久的气。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想哭。不是难过,是好像终于摸到了自己紧绷的开关在哪里。
她的瑜伽课,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陪伴。没有成绩排名,没有你必须做到的标准。你做不了莲花坐,那就散盘;下犬式坚持不了五秒,那就叁秒。她常说:“做到你舒服的位置,保持呼吸,剩下的交给时间。”这种“松绑”的感觉,对我们这些被各种标准衡量惯了的学生来说,太珍贵了。它不是放纵,而是告诉你,接纳此刻不完美的自己,才是改变的起点。
前几天模拟考砸了,我又溜达到活动室。她正在整理垫子,看见我,拍了拍身边的地板。我没说话,坐下来。她也没问,只是递过来一杯温水。“呼吸乱了,世界就跟着晃。”她看着窗外,“把注意力拉回到一呼一吸上,脚下就稳了。”我捧着那杯温热的水,看着水汽慢慢升腾,消散,心里那片翻腾的海,似乎也渐渐平息下来。
毕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道,很快我就不能再溜进这间充满阳光和淡淡瑜伽垫橡胶味的小屋了。但李老师教会我的东西,那些对于“觉察”、对于在急促生活中找到自己呼吸节奏的能力,大概会跟着我,走很久很久。它不像解出一道数学题那样立竿见影,却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心里慢慢生根,让你在往后无论多忙乱的日子里,都记得如何给自己,留一方安静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