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片儿
一级片儿。
老张蹲在马路牙子上，嘬了口烟，眯着眼看对面那间录像厅。褪了色的红漆招牌上，“一级片儿”四个大字，在午后的阳光里晒得发白，字边儿都卷了起来。这词儿，现在的小年轻听着可能一愣，脑子里转的是别的频道。可搁在二叁十年前，那就是街头巷尾最直白、最挠心的广告。
那会儿，录像厅比现在的便利店还密。窄门脸儿，黑帘子一挂，里面烟雾缭绕，人影幢幢。喇叭里传来的是含糊不清的对白，夹杂着夸张的配乐。老板叼着烟，靠在门口的木椅子上，见人路过，眼皮都不抬，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一级片儿，刚到的港台货，刺激。” 这“一级”，可不是什么内容分级，更像是江湖暗语，是心照不宣的承诺——保证有“料”，保证让你看得心跳加速。
走进去，塑料板凳硌得慌，空气里是汗味、烟味、还有机器发热的焦糊味。屏幕上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雪花飘飘，但这都不打紧。人们看的是那份在昏暗中被放大的情绪，是现实生活里找不到的侠肝义胆、爱恨痴缠。片子里的英雄，往往也草根，快意恩仇，结局惨烈。看客们跟着剧情，骂骂咧咧，或是低声叫好。那一两个小时，是逃离，是宣泄，是一个个小人物共享的秘密时光。
你说那些片子质量高吗？现在回头看看，布景粗糙，剧情狗血，有些对白现在听着能起鸡皮疙瘩。但那份生猛，那种不管不顾的劲头，却是后来很多精致作品里找不着的。它不跟你讲大道理，就是直接给你看最浓烈的人生切片，酸甜苦辣咸，都糊你脸上。这大概就是它最原始的吸引力，像一碗重油重盐的街头炒面，吃着不健康，但那一刻就是过瘾。
后来啊， VCD、DVD来了，录像厅就跟它的招牌一样，慢慢褪了色。再后来，网络时代，什么都触手可及。当年要藏着掖着、带着点冒险劲儿才能看到的东西，现在可能手指一动就摊在眼前，反而没了那种滋味。那个“一级”的噱头，也早已失去了魔力，沉进了记忆的旧货堆。
如今偶尔路过老城区，还能在某个即将拆迁的巷子尽头，看到类似的门脸，门窗紧闭，招牌残破。老张这样的老看客，也只剩蹲在对面回忆的份儿。他掐灭烟头，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那个烟雾缭绕、充满江湖气的“一级片儿”时代，连同里面那些粗糙的悲欢，都像这截烟头一样，熄灭在时光里了。只剩下这个词儿，还偶尔被人提起，带着点戏谑，也带着点再也回不去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