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艳母
美丽的艳母
我家隔壁新搬来一户人家,女主人约莫四十来岁,大家都叫她艳姨。这“艳”字,起初听着有点扎耳,总觉得带着点旧式月份牌上美人画的俗气。可时间久了,街坊邻里提起她,这“艳”字竟慢慢褪去了那层浮光,沉淀出别的味道来。
艳姨确实美,不是小姑娘那种水灵鲜嫩的美。她的美是经了年月,像一块润透了的玉,光泽从里头透出来。她喜欢穿素色的棉麻裙子,头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落在颈边。奇怪的是,这么素净的一个人,立在哪儿,哪儿就像忽然亮了一盏柔光的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她的美不咄咄逼人,反而有种安稳的力量。
有一次,我在楼道里碰见她提着两大袋 groceries,赶忙上去帮忙。她笑着道谢,声音不高,温温润润的。闲聊间说起,她儿子在省城读大学。“一个人住,清净是清净,就是做饭老提不起劲,做多了吃不完。”她说这话时,眼神望着手里的袋子,那神情里没有抱怨,倒像在琢磨一件有趣的小事。我忽然觉得,她的美,大概和这“过日子”的劲头分不开。
我们这片老社区,邻里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艳姨来了之后, somehow,公共阳台上的花多了起来。她也不是特意号召,只是自己先搬了几盆茉莉、栀子上去,浇水时顺手把邻居家干透的盆土也润一润。慢慢地,大家伙儿都开始留心起那方小天地。傍晚时分,常能看见她拿着个小喷壶,侧身给叶子洒水。夕阳给她整个人镀了层金边,那身影,竟比花园里的花还要生动。我想,这或许就是生命滋养的模样吧,不声不响,却让周围的一切都跟着活泛起来。
有一回,社区里一对小夫妻闹得厉害,摔锅砸碗的动静整栋楼都听得见。大家要么紧闭房门,要么在微信群里暗暗议论。只有艳姨,过了一会儿,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饺子去敲了门。门开了,争吵声停了。过了半晌,竟隐约传出些平常的说话声。后来那家的年轻媳妇说,艳姨也没劝什么大道理,就是让两个脸红脖子粗的人先坐下来,吃口家里的东西。“胃里暖了,心里那股子硬气就能消下去些。”这话从艳姨嘴里说出来,格外有说服力。她身上有种沉淀的温柔,那不是没经过风浪的天真,而是知晓生活粗糙之后,依然选择用柔和去包裹的智慧。
我渐渐明白,大家叫她“艳姨”,那“艳”字早不是张扬的色彩,而是对她生命状态的一种形容。像秋天的枫,经了霜,红得才那么扎实、透亮。她的美丽,根子扎在生活的土壤里,是从琐碎日子里提炼出来的精气神。这种美,自己浑然不觉,却能让接近的人感到舒适,像晒了一场暖洋洋的太阳。
如今看到艳姨,我很少再去琢磨她五官如何精致。吸引我的,是她照料花草时专注的侧脸,是她听人说话时微微颔首的耐心,是她走在旧巷子里,步伐不紧不慢、仿佛与周遭时光融为一体的从容。这些瞬间拼凑起来,比任何一幅静止的画都更有韵味。原来,真正的美丽,真的能滋养一方小小的天地,让平凡的日子,也透出温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