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操草
人人操草
老话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这儿,不靠山也不靠水,放眼望去,尽是田。田里长的,除了庄稼,最多的就是草。这草啊,年年除,年年长,烦人得很。可你说怪不怪,从我太爷爷那辈起,村里人打招呼,不问“吃了吗”,倒常问一句:“今儿,操草了没?”
这“操草”,可不是什么文雅词儿,就是下地除草。一把锄头,一顶草帽,弯下腰,一干就是一天。太阳毒辣辣地晒着,汗珠子摔在土里能砸出个坑。手上磨出的老茧,硬得能划破麻袋。为啥非得说“操”呢?因为那不仅仅是除草,是跟土地较劲,跟老天爷抢饭吃,带着股不服输的、甚至有点粗野的狠劲儿。你不“操”服它,它就能荒了你的地,绝了你的收成。
我小时候最怕这个。暑假一到,别家孩子能疯玩,我得跟着爹妈下地。蹲在田垄上,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苗和杂草混在一起,心里就发怵。爹总说:“眼是懒蛋,手是好汉。”意思是别光看着觉得难,下手干就是了。可我这手,它不听使唤啊,常把苗当草给除了,没少挨骂。那时觉得,这“操草”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又苦又累,还看不到头。
后来我去城里读书、工作,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手指敲敲键盘,再也沾不到半点泥土。我以为我彻底逃离了“操草”的命运。可生活这东西,有时候就跟田里的草一样,你以为除干净了,一场雨过后,它又从别的地方冒出来。工作的压力,人际的复杂,生活的琐碎,它们不像野草那样有形,却更缠人,悄无声息地长满你的心头,让你喘不过气。夜深人静时,我忽然觉得,我好像还在那片田里,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操草”。
再回老家,是父亲腰伤不能再下地的时候。他蹲在田埂边,指着那片地说:“你看,现在都用除草剂了,飞机洒药,快是快,可地越来越板结。草是少了,地里的精气神好像也没了。”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田是整齐,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一刻我忽然懂了,“人人操草”,草不只在田里。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田。里头长着梦想的苗,也难免会长出些消极的杂草——可能是懒惰,是抱怨,是轻易放弃的念头。这些心灵的荒草,你不能指望下一场“药”就能根除。它需要你亲自下到自己的“心田”里,弯下腰,耐着性子,一锄头一锄头地去清理。这个过程,枯燥、重复,甚至让人腰酸背痛,充满自我较量的内在耕耘。可就像我爹说的,你不“操”服它,它就能荒了你的地。
父亲把那把磨得光亮的锄头递给我,说:“地不能荒着,人更不能。这‘操草’的劲儿,不能丢。”我没接话,只是学着他的样子,走下田埂。脚下的泥土,还是那么软,带着熟悉的气息。我弯下腰,这一次,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真正地理解。原来,“人人操草”,说的是一种活法。是面对生活里那些除之不尽的麻烦、烦恼和荒芜时,所必须拿出的一点耐心,一点狠劲,还有日复一日的、沉默的坚持。
城市楼宇的缝隙里,见不到真正的杂草。但我知道,我,我们,这一生都离不开这场无声的“操练”。它发生在每一个需要你低下头、沉下心的时刻。这大概就是祖辈留给我们的,最朴素的生存智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