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摸日日插
日日摸日日插
老张蹲在自家院墙根下，手里捏着根光溜溜的枣木棍子，另一只手摩挲着面前一小块菜畦的土。那土黑油油的，被他翻得又松又软。邻居老王打院门口过，伸头瞅了一眼，乐了：“老张，你这天天跟这几分地较什么劲呢？早上看你摸，下午看你插，这都入秋了，还能种出金疙瘩来？”
老张头也没抬，手指在土里轻轻扒拉了一下，捡出个小石子，扔到一边。“你懂啥。”他慢悠悠地吐出叁个字，又把那枣木棍子，对准松土里一个小坑，手腕一沉，稳稳地插了进去。那动作，利索得很，没半点犹豫。接着，他从脚边布袋里摸出两颗蒜瓣，顺着棍子留下的窟窿，指尖一送，再覆上薄土，轻轻压实。这一套动作，他做了几十年，闭着眼都能完成。
老王摇摇头，背着手走了。老张却还蹲在那儿，看着那片刚下种的蒜。这“摸”和“插”，可不是什么玄乎事，就是他种地的笨办法。日日摸，是摸这土地的脾气。清晨露水重时摸一把，午后日头毒时再摸一把，土的干湿、凉热、松紧，全在这手指肚的感觉里。摸得透了，才知道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歇地。这不是看书本子能看来的，是日子一天天迭出来的经验。
那“日日插”呢？就是动手。光知道不行，得把知道的那点东西，实实在在地“插”进土里。插根竹竿扶豆角，插个坑点种子，插下秧苗盼收成。农活这东西，最骗不得人。你糊弄地皮，地皮就糊弄你的肚皮。今天偷懒少插两棵苗，秋天那片地方就空荡荡的，扎眼得很。
老张想起年轻时，也急躁过。看着书上的新法子，恨不得一天就让地里大变样。猛施肥，狠浇水，结果苗子长得倒快，没几天就蔫了，那是“虚胖”。后来才明白，这地气啊，得顺着它来，不能戗着。就像这“摸”和“插”，得配合着来。先摸清底细，再下家伙。这道理，种地是这样，过日子，好像也是这样。
儿子在城里安了家，去年接他去住。高楼大厦，明窗净几，可老张浑身不自在。阳台花盆里那点土，他摸过，又硬又凉，没一点活气。他空有一身“摸”和“插”的本事，在那水泥森林里，愣是找不到地方施展。住了半个月，他还是回来了。回到他这能摸到温热泥土、能稳稳插下棍子的小院，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才像是被填满了。
村里有人说老张傻，守着旧手艺，不懂现代化。老张听了，也只是笑笑。他不反对机器，也不拒绝新种子。但他觉得，有些根本的东西，变不了。你对土地有没有那份耐心，那份日日不断的亲近，土地它知道。这种“亲熟感”，是机器轰隆一阵过去，所留不下来的。它藏在指尖对土质的判断里，藏在日复一日弯腰起身的节奏里。
太阳西斜了，光变得柔和，给菜畦垄沟描上一道金边。老张站起身，捶了捶后腰，把工具一件件收好。明天，他还是会来。摸摸土，插下该插的。这片地，就是他的纸，他的手指和那根枣木棍子，就是他的笔。他不用写什么大文章，就这么一日日地，写着最踏实不过的日子。
晚风起来，有点凉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刚种下的蒜。来年春天，这里会冒出一排排青嫩的蒜苗。那是他用无数个“日日”，一点点摸出来、插下去的。日子嘛，不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