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又多了一个老师
啊~怎么又多了一个老师
办公室里,老张刚端起保温杯,消息提示音就“叮”地响了。他眯着眼划开手机,新拉的群聊名字赫然跳出来:“‘提质增效’专项工作小组(第七组)”。他手指一滑,得,群成员列表里,又冒出一个陌生的头像,底下职称标注着:“项目督导导师”。老张心里那声叹息,差点就跟着枸杞水一起咽下去了。这学期第几个了?第叁个,还是第四个?
事情是这样的。老张是本地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教书快二十年了。早些年,日子挺单纯,备课、上课、批作业、管学生,脑子里琢磨的就是怎么把鲁迅的文章讲透,怎么让那帮小子把作文写得像点样子。可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感觉就有点不对味儿了。除了学生,他头顶上的“老师”,好像越来越多了。
先是各种“指导专家”。区里教研室的,市里名师工作室的,隔叁差五就来“听课指导”。课件字体用几号,板书分几栏,小组讨论必须几分钟,都有讲究。老张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讲台成了舞台,每句话都得照着看不见的剧本走。后来,又来了“技术融合导师”,专门盯着你用没用最新款的互动软件,课堂互动数据有没有实时上传。笔笔罢翻页不够酷炫,都可能被私下“建议”。现在倒好,“项目督导导师”也来了,说是要跟进一个什么“跨学科素养培育”的新项目。老张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项目计划书、过程性记录表和预期成果清单,只觉得脑仁疼。
每一个“老师”到来,都带着一套全新的理念、一堆必须填写的表格、一系列需要达成的“指标”。他们说的都挺有道理,什么“精细化教学管理”啦,什么“过程性科学评估”啦,词儿一套一套的。可老张站在讲台上,面对下面几十双眼睛时,却常常感到一种割裂。他得花大量时间去琢磨:王督导上次指出的“课堂话语权分布不均”怎么体现在教案里?李专家强调的“多维度评价”该如何塞进这节古文课?时间像被偷走了,本该用来琢磨哪个学生最近情绪低落、哪篇范文可以再改得更生动的心思,被挤压得越来越少。
关键是,这些“老师”们,似乎并不真的关心讲台下面那些具体的人。他们关心的是数据是否漂亮,流程是否规范,材料是否齐全,概念是否时髦。老张有时候忍不住想,这教育的主心骨,到底应该是教室里活生生的人,还是文件夹里那些工整的文档和图表?当老师的精力被四面八方来的“指导”分割得七零八落,真正核心的教学,那份需要沉下心来、用时间和心血去浸润的活儿,反而被架空了,成了最不被“看见”的部分。
那天下午,“项目督导导师”在群里发了第一条通知,要求本周内提交初步的“思维可视化”行动方案。老张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好一会儿。窗外,操场上传来学生打球的笑闹声,清脆,鲜活。他忽然想起自己班上的小刘,那个作文总是写不长却对历史故事着迷的男孩。老张原本打算今天放学找他聊聊,试着用历史人物故事帮他搭建作文框架的。可现在,他得先对付这份方案。
他摇摇头,苦笑着打开一个新的文档。标题还没想好,手指放在键盘上,迟迟敲不下去。他想,真正的教育,或许就像种一棵树,需要的是持续的阳光、水分和耐心的守候,而不是不停地来测量它的腰围、给它挂上各种标牌、告诉园丁应该用第几号剪刀。当园丁不停地被各种“园艺理论家”指挥得团团转时,他还有多少安静的时间,去观察树叶的脉络,去倾听树木生长的声音呢?
老张最终关掉了文档。他站起身,拿起桌上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作文本,朝教室走去。他想,那份方案晚上再挤时间编吧。现在,他得先去当一会儿学生们的老师,就只是老师。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