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子大帝 小说
我的弟子大帝
老陈头蹲在村口的磨盘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眯眼瞧着远处山路上那个摇摇晃晃的小黑点。那是他五年前捡回来的傻小子,叫阿土。当时这孩子饿得只剩一把骨头,蜷在破庙里,眼神直勾勾的,问啥都只晓得摇头。
村里人都说老陈头心善,捡了个拖油瓶。可老陈头自己心里头门儿清,他第一眼瞧见阿土那双眼睛,心里就咯噔一下——那眼底深处,沉着一片他看不透的寂静,像口古井,水面无波,底下却不知道藏着多深的水。他觉着,这孩子不一般。
于是,老陈头没让阿土下地干活,反倒把自己那点压箱底的本事,一点一点往外掏。不是什么修仙法门,就是最粗浅的呼吸法子,怎么看怎么像庄稼把式。他教阿土怎么感受风吹过皮肤的力道,怎么听清叁里外溪水拐弯的声响,怎么在寒冬腊月里,让一股暖意从脚底板慢慢升起来。
“师父,这有啥用?”阿土学得快,但也懵懂,常这么问。
老陈头吐个烟圈,慢悠悠地说:“没啥大用,就是让你活得扎实点,脚下有根。”
日子就这么流水般过去。阿土长得精壮了,眼神里的呆气褪去,变得沉静。他依旧不怎么说话,但帮村里人挑水、劈柴,手脚利索得很。谁也看不出,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后生,每天晚上跟着老陈头在院子里,对着星空月华,一坐就是大半宿,呼吸绵长得吓人。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那年大旱,赤地千里,山里的精怪饿疯了,竟结成队往山外有人的地方扑。领头的是头成了些气候的黑狼妖,腥风卷到村口的时候,家家户户门板都在抖。村里的青壮举着锄头柴刀,腿肚子直转筋,那妖气压得人喘不上气。
老陈头把烟杆子在鞋底磕了磕,站起身,挡在了最前头。他腰背挺得笔直,可阿土瞧见,师父垂着的手,指尖在微微发颤。那一刻,阿土心里头那片古井似的寂静,忽然就被什么东西凿开了。
黑狼妖狞笑着扑来,带起的风刮得人脸生疼。老陈头低喝一声,枯瘦的手掌拍了出去,竟有风雷之声。可那狼妖道行不浅,硬碰一记,老陈头闷哼一声,倒退好几步,嘴角见了红。
狼妖正要再扑,却猛地顿住。它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势”,从那个一直沉默站在后面的年轻人身上弥漫开来。那不是杀气,不是威压,更像是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岳,忽然苏醒,缓缓直起了腰。
阿土往前踏了一步。
就这么一步。没有光华万丈,没有叱咤风云。村里的狗不叫了,风好像停了,连那狼妖喉咙里的低吼都卡住了。所有的妖物,连同那头黑狼,都像被无形的巨手摁住,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抬不起来。
阿土走到师父身边,扶住他,声音还是往常那样平稳:“师父,您歇着。”
他转头,看向那群妖物,眼神平静无波,就像看着田埂边几丛杂乱的野草。也没见他做什么,那股笼罩四野的“势”轻轻一荡,群妖如蒙大赦,连滚爬爬,眨眼间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呆若木鸡的村民。
老陈头借着阿土的搀扶站稳,抬眼仔细打量自己这个弟子。阿土身上那层憨厚朴实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泄出了一丝真正属于内里的、无法言喻的威严。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强大与掌控,平静,却至高无上。
“你……”老陈头张了张嘴。
阿土挠挠头,那丝威严瞬间消失不见,又变回了那个有点木讷的徒弟。“师父,您教我的‘扎根’的功夫,我好像……练得有点过头了。刚才一着急,没收住。”他有点不好意思,“它们太吵,吓着乡亲了。”
老陈头看着弟子清澈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拍着阿土的肩头:“好,好!过头得好啊!你小子……”他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感慨与释然,“你这‘根基’,扎得怕是通到天上去了。”
村里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看阿土的眼神全变了,敬畏里带着难以置信。阿土却只是小心扶着师父往回走,问晚上想吃什么,他好去张罗。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融进了袅袅升起的炊烟里。村口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老陈头心里知道,他捡回来的哪是什么傻小子,他这是无意间,替这方天地,养出了一尊真佛,不,是养出了一位……大帝。而他这位师父,大概这辈子最成功也最离谱的“作品”,就是身边这个,依旧会因为他烟抽多了而皱眉念叨的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