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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手边这本厚厚的文件夹，纸张边缘已经有点起毛了。里面夹着的，是我过去几年零零散散写下的稿子，有些发表了，更多的就静静躺在这儿。我的目光停在最后一页右下角，那里用铅笔淡淡写着一行小字：“下一篇，50辫”。
这“50辫”不是页码，是我和自己之间的一个暗号。笔是“页”吗？是，也不全是。对我来说，它更像是一个对于“可能”的度量单位。每开始一个新故事，我都会在草稿本扉页写下这个目标——下一篇，要再多挖掘五十种可能性。人物能不能有更鲜活的侧面？情节的转弯处能不能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点？哪怕一段场景描写，能不能找到更贴切、更让人身临其境的比喻？这五十个“可能性”，就是我要和自己较劲的地方。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像在迷雾里探路。有时候坐在电脑前大半天，文档上还是光标孤独地闪烁。脑子里不是没东西，而是东西太多、太杂，像一屋子没整理过的旧物，不知道从哪件下手才好。这时候我会站起来，倒杯水，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两圈。灵感这玩意儿，你越紧绷着追它，它跑得越快。你得假装不在意，它反而会悄悄蹭到你的脚边。
记得写上一个故事时，卡在一个关键的情节点上，主角面临一个抉择。按常规思路，选础或选叠，故事都能继续，但总觉得……差点味道。那几天我吃饭想，走路想，连做梦都梦到两个选项在我面前吵架。后来是怎么解决的？说来好笑，是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老太太，为买叁块五一斤的土豆还是四块一斤的“有机”土豆犹豫，她嘴里嘟囔着：“贵是贵点，可孙子爱吃脆的……”就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啪”一下，像有盏灯亮了。对呀，我笔下那个角色，他的选择为什么非得是宏大叙事呢？能不能就为了一个很具体、很私人，甚至有点孩子气的理由？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后面所有的情节，忽然就都活了，哗啦啦地流淌出来。你看，这就是那“五十种可能性”里，被我侥幸抓住的一个。
所以，“下一篇50辫”对我而言，从来不是一个数量上的死命令。它不是说我必须写满五十页纸，而是提醒自己，别满足于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第一个念头往往是最常规、最偷懒的路径。好东西，常常藏在第二十个、第三十个想法的后面，你得有耐心去把它“挖”出来。这个过程，有点像淘金，得筛掉很多泥沙，才能见到那么一点点金子的闪光。但正是那一点点闪光，让所有的枯燥和反复都值得了。
当然，追求“可能性”不是没有边界的天马行空。它得扎根在故事本身的土壤里，得符合人物的筋骨。你不能为了让情节好看，就让一个怯懦的人突然去拯救世界，那叫扯断人物的脊梁。所谓的挖掘，是在给定的框架里，找到最丰富、最和谐的那种表达。是在“可能”与“必然”之间，走好那根细细的钢丝。
文件夹合上了。我打开了一个崭新的空白文档。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有点晃眼。我深吸一口气，在页面顶端敲下几个字，算是标题。然后，在角落，我依旧习惯性地、轻轻地标注上：下一篇，50辫。我知道，一场新的“挖掘”又要开始了。前方或许有瓶颈，有阻塞，但也有意想不到的通道和豁然开朗的瞬间。这大概就是创作最让人着迷，也最让人头疼的地方吧——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被翻找出来的“可能性”，会把你带向何处。
好了，不多想了。就从第一个字，第一句话，开始往下走吧。路，总是走着走着，才渐渐清晰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