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满的媳妇1
沣满的媳妇1
村东头老李家，沣满娶媳妇那天，那叫一个热闹。鞭炮碎红纸铺了一地，像下了层红雨。新媳妇秀英从叁轮车上下来，一身红袄，头低着，可那通身的气派，倒把看热闹的婶子们给镇住了半截。有人嘀咕：“瞧这模样，这身段，不像咱地里刨食的人家养出来的闺女。”这话顺着风，飘进了沣满他娘耳朵里，老太太嘴角一撇，没言语，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沣满是个老实疙瘩，话不多，力气都长在胳膊腿上。见了秀英，更是笨嘴拙舌，只会憨笑。可秀英呢，话也不多，眼睛里却像藏了活儿，亮晶晶的，看什么都带着打量。过了门没叁天，她就挽起袖子下了灶房。那可不是简单的烧火做饭，她蒸的花馍，能捏出小鱼小兔；她腌的咸菜，隔条街都能闻见那股子爽脆的香。村里人开始传，说沣满是傻人有傻福，捡着个宝。
但日子久了，有些不一样的味道就慢慢散出来了。秀英手巧，心也活。她看见村里人种的菜啊果啊，拉到镇上去卖不上价，回来唉声叹气。她也不多劝，只在自己家后院那二分地上折腾。别人种黄瓜西红柿，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些稀罕的种子，种些个紫莹莹的生菜、拇指粗的秋葵。长成了，也不急着卖，自己先做出几样清爽小菜，让沣满给左邻右舍尝尝。这一尝，可就尝出了名堂。
有人就问了：“秀英，你这菜咋种的？味儿这么正。”秀英擦擦手，笑得有点腼腆：“也没啥，就是多用了点心思。土得养，不能光施肥；菜也得疼，不能光浇水。”她说话慢，一句一句，却像小石子投进池塘，在那些老庄稼把式心里漾开一圈圈波纹。这“用心思”，成了她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成了她做事的根子。
再后来，她不光种菜了。看到婆婆纳鞋底，她能帮着画出更时兴的样子；瞧见谁家媳妇为孩子的旧衣服发愁，她叁两下剪裁，就能改出件别致的小褂。她好像总能在平常日子里，咂摸出点不一样的滋味，再用她那双手，把这点滋味实实在在地做出来。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渐渐爱往她家凑，不为别的，就为沾点她那股子“活气儿”。
沣满有时收工回来，看见院子里围着人说笑，秀英在中间，手里不停，脸上泛着光。他蹲在门口，闷头抽口烟，心里头那股滋味，说不清是骄傲，还是别的什么。他觉着，自己娶回来的，好像不单是个媳妇，更像是一股子清凌凌的活水，悄没声地，就流进了他们家，甚至这整个村子干惯了、看惯了的旧生活里。
当然，也不是没有闲话。有人说她太能折腾，不像个安分守己的妇道人家；有人说她那些点子，怕是长久不了。秀英听了，也不争辩，只是手里的活儿更细致了。她认准了一个理：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比什么话都管用。她把那二分菜地侍弄得更加精细，蔬菜的品相越来越好，名气渐渐传到了隔壁村，甚至镇上小饭馆的老板都慕名来找她订货。
这天傍晚，沣满帮着她把新摘的菜装箱。秀英直起腰，擦了把额头的汗，望着天边烧红的晚霞，忽然轻声说：“当家的，咱明年，把东头那片撂荒的地也包下来吧。我看那土质，好好养养，能成。”沣满手一顿，抬头看她。霞光给她整个人镀了层金边，那眼神里的光亮，比他第一次见她时，还要扎实，还要烫人。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嗯”了一声，沉沉地。他知道，这个家往后的日子，怕是真要跟着这媳妇的心气儿，往前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