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
春色
说起这春色啊,你得走出门去,光在屋里隔着玻璃看,那可不成。外头的风,早就不是冬天那把刮脸的刀子了,软软的,带着点潮润润的味儿,像谁用羽毛在你脸上轻轻扫了一下。你得站定了,深深吸一口气,那股子清冽里混着泥土苏醒的气息,就顺着鼻腔,一路钻到心窝子里去。
最先报信的,往往是那些不起眼的。河边的柳枝,前几天看还光秃秃、硬邦邦的,不知哪个夜里得了信儿,偷偷冒出了米粒大的芽苞,远远望去,像笼着一层极淡极淡的青烟。走近了瞧,那芽苞还裹着褐色的壳,尖儿上却已透出嫩生生的黄绿来,仿佛攒着一股子劲儿,就等一个暖和的晌午,“噗”一下绽开。这颜色,是春天打的第一个呵欠,懒洋洋的,却带着十足的生机。
然后呢,你的眼睛就不够用了。墙角背阴处,残雪化成的湿痕还没干透,旁边的草皮却已见了绿意。不是盛夏那种沉甸甸的、墨绿的毯子,而是一星一点,从枯黄的旧茬里钻出来,带着毛茸茸的光晕,怯生生的,却又那么执拗。这种生命萌发的力量,是静默的,却比任何喧哗都更有分量。你看着它们,心里会忽然安静下来,觉得日子是有盼头的,再冷的冬天,也挡不住这一抹绿意。
花儿自然是春色的主角。梅花开得早,有些孤勇者的意思。桃花、杏花、梨花,才是这场大戏的正角儿。它们不开则已,一开就是轰轰烈烈,一树一树,云蒸霞蔚似的。但你若只盯着那满树的热闹,可就错过了春色的细腻。最好看的是那些半开未开的花苞,鼓胀胀的,颜色比盛开时要深些、浓些,像藏着无数秘密。还有那地上的野花,紫的、黄的、蓝的,星星点点,洒在刚醒来的土地上。你得蹲下身,凑近了看,每片花瓣都精致得很,沾着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这时候你会觉得,春天啊,真是个慷慨的画家,大手笔挥洒着绚烂,也不忘在细微处点缀精巧。
光有颜色,还不够。春色是有声音的。夜里,仔细听,窗外似乎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知是虫鸣,还是草木拔节的声音。清晨,鸟儿的叫声也清脆亮堂了许多,不再是冬天那短促的几声,而是长长短短,叽叽喳喳,像是在排练一支欢快的曲子。连人们说话的声音,仿佛也轻快了些,棉衣褪去,步履都变得轻盈。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就成了春天独有的背景乐,不吵闹,反而让世界显得更静、更远了。
春色最妙的,还是它给人的那份感觉。那份暖,不是暑天的闷热,而是从里到外,一点点透出来的。阳光照在背上,暖洋洋的,像盖了床薄薄的丝棉被。风吹在脸上,凉丝丝的,却没了寒意,只让人觉得清爽。你走在路上,看见什么都觉得可喜,连平时看惯了的街景,也仿佛被水洗过一样,透着亮。心里头那些淤积了一个冬天的沉郁,不知不觉就被这风、这光、这颜色给化开了。这是一种心灵的复苏,跟着草木一起,舒展枝叶,透一口气。
当然,北方的春色,性子是急不来的。它不像南国,来得温润而持续。它总有些反复,今天暖得让你想脱下外套,明天可能一阵冷风,又把你吹回屋子里去。可正是这反复,才让人更珍惜那些真正暖和起来的日子。你会格外留意每一天的变化,今天这棵树鼓了苞,明天那片地多了绿,这种发现的过程,本身就充满了乐趣,是一种对自然的细腻观察。
所以啊,看春色,你得有份闲心,有份耐心。别匆匆忙忙的,只顾着赶路。找个午后,就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坐,或者在小区的院子里慢慢踱步。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身边那些悄然变化着的事物。让那淡淡的、却无所不在的春意,慢慢地,把你包裹起来。这春色,不只是给眼睛看的,更是要给心去慢慢品的。等你真的静下来,融进去,你就会发现,自己仿佛也成了这无边春色里,小小的一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