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与子甜伦大杂绘

发布时间:2025-12-31 06:18:35 来源:原创内容

老妇与子甜伦大杂绘

巷子口那家叫“子甜伦”的糖水铺,开了怕有叁十年了。老板娘我们都叫她陈婆婆,一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用个老式的黑色发网兜着,整日系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铺子小,就摆得下四张掉漆的方桌,墙上糊的旧报纸都泛了黄,边角卷着。可这铺子,却是我们这片街坊的“味觉地标”。

为啥叫“子甜伦”这么个怪名儿?年轻时我也问过。陈婆婆当时正搅着一锅红豆沙,热气蒸得她眼镜片都模糊了。她手上不停,慢悠悠地说:“我儿子,小名阿伦。他小时候嘴刁,嫌外头的糖水不是太甜就是太淡。我就自己琢磨,想着‘诶,这甜味得顺着舌头走,不能一上来就齁着人,后味还得有点清润’。他试了说‘妈,这个甜,对路子!’后来他去了外地,这铺子我就接着开,名字也就这么叫下了。” 她说着,嘴角那点笑意,跟锅里红豆沙冒起的小泡一样,轻轻一漾,又化开了。这大概就是她全部的“品牌故事”了,朴实得就像她柜台上那台老式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粤曲。

她这儿的糖水,真没什么花哨名堂。就是最普通的红豆沙、芝麻糊、番薯糖水、豆腐花。可街坊们就认这个。老李头每天下午雷打不动要来一碗温热的芝麻糊,说稠密香滑,糊在胃里踏实;放学的小孩子,总爱扒在柜台边,眼巴巴等着那碗淋了姜糖水的热豆腐花。陈婆婆做糖水,有种老派人特有的“轴”。红豆必得提前泡足时辰,慢火熬到起沙;芝麻要自己用小石磨细细磨过两遍;就连姜糖水里的姜,她都非得用本地土姜,说辣味才够正,能驱寒。

有时候午后没什么人,我就爱坐在铺子里,看她不紧不慢地忙活。阳光从高窗斜斜地切进来,光柱里灰尘缓缓浮动。她那双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的手,稳当极了,舀糖、搅拌、试味,每个动作都像经过了成千上万次的校准。那是一种沉浸在岁月里的“手感”,是机器和标准化流程永远替代不了的东西。糖水的甜味在她手里,似乎有了生命和层次,那是一种从记忆深处漫上来的、妥帖的慰藉。

时代变得快啊。巷子对面开了家新式茶饮店,霓虹灯闪得晃眼,穿着时髦的年轻人举着花花绿绿的杯子进进出出。有人劝陈婆婆:“您也搞搞创新嘛,加点芋圆、仙草,弄个‘网红款’,我把您这铺子拍上网,准火!” 陈婆婆只是笑着摇摇头,继续擦她的搪瓷碗:“那些玩意儿,阿伦小时候都没吃过。我这儿,就卖点儿老味道。爱来的,总会来。”

她这话说得平淡,我却咂摸出点别的意思。这“老味道”,守的或许不只是糖水的配方,更是一种慢腾腾的、认认真真过生活的滋味。在这什么都求快、求变、求眼球的世界里,她这间旧铺子,像一块被时光忘记的琥珀,里头凝固着红糖的焦香、豆沙的绵密,还有街坊四邻几十年闲谈碎语积下的温润。这份“温润”,才是她糖水真正的底味,是任何时髦添加剂都调不出来的。

前阵子,我居然在铺子里见到了阿伦,一个微微发福、气质沉稳的中年人。他系着围裙,在灶台前有点笨拙地帮他妈看着火。陈婆婆坐在一旁的小竹椅上,轻声指点:“火收一点,让豆子自己焖一会儿,味道才融得进去。” 那一刻,铺子里弥漫的,不只是糖水的甜香了。我突然觉得,“子甜伦”这名字,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那是母亲用一生的耐心和手艺,为儿子,也为所有眷恋旧味的人,调和出的一碗生活的“甜”。这甜,不刺激,不张扬,只是稳稳地、暖暖地,顺着岁月的喉咙,一路滑到心底去。

夕阳又把巷子染成金黄的时候,我喝完最后一口绿豆沙。碗底干干净净。走出铺子,回头看去,陈婆婆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朦胧,依旧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守着她的火,她的锅,和她那套对于“甜”的、老派而固执的哲学。风里,隐约还是那股熟悉的、暖暖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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