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矿砖区2
无矿砖区2
老张蹲在自家院门口，手里捏着半块红砖，摩挲着边角。这砖头粗糙，颜色也不匀，是前些年从村后头旧窑厂捡来的。他叹了口气，把砖块轻轻搁在墙根。那窑厂，叁年前就彻底熄了火，如今只剩下一堆破败的土窑窟窿，像大地咧开的、没牙的嘴。
我们这儿，早就不让挖土烧砖了。地要留着种粮食，天要留着喘口气。可你说怪不怪，没了那日夜冒烟的窑厂，村里反而有点空落落的。年轻人一茬茬往外走，去城里，去工厂，去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挣钱。留下的，除了老人孩子，就是这些老房子，还有房子上一块块沉默的旧砖。
砖是什么？是泥土的骨头。是庄稼的“对立面”。你取了土，烧成砖，地就薄了一层。以前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盖房、娶亲、过日子，哪样离得开砖？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上头管这叫“转型”，咱老百姓心里琢磨的，是日子怎么接着过。
还真有人琢磨出了门道。村东头的李技术员，去年回来了。他不烧砖，他“养”砖。不是用土，是用那些建筑垃圾，拆下来的混凝土块、碎砖瓦，磨碎了，加上些新料，压成型，再养护。出来的砖块，模样周正，强度听说也不差。他那个小工坊，就建在旧窑厂边上，像是给那片废墟，续上了一口新的呼吸。
我去看过一次。机器嗡嗡响，但没什么烟尘。李技术员指着那些灰扑扑的“新砖”说：“叔，这玩意儿，叫再生建材。咱们这‘无矿砖区’，不是说没砖用了，是说不用再啃老祖宗留下的那点土了。”他这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路没绝，只是拐了个弯。
可弯不好拐啊。老观念像堵墙。起初没人愿意用这种“垃圾砖”，觉得不吉利，不结实。李技术员也不急，先拿自家院墙做试验。一年风吹雨打，那墙稳稳立着。后来村里修公共厕所，他用上了自己的砖。再后来，镇上有个小公园项目，也来订了一批。慢慢的，风声就传开了。
这东西好啊，省了填埋垃圾的地，省了开矿取土，成本还低。它更像一个符号，标记着我们这个角落，跟过去那种靠山吃山、挖尽算完的活法，正式告别了。日子不是只有一种过法，就像盖房子，不是非得用同一种砖。
如今再看村后头，旧窑的废墟还在，像个沉默的纪念碑。但旁边的小工坊，白天总有动静。它生产的每一块“再生砖”，都像一句悄悄话，告诉人们：资源这东西，耗尽了就没了，但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脚下的路或许会断，但脑子里的路，得一直通着。
老张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又看了一眼墙根那半块老红砖。然后他转身，朝村东头那小工坊的方向望了望。那里，或许正有一批新的砖块成型，它们承载的不是一片土地的削减，而是另一些废弃之物的重生。这个“无矿砖区”的故事，这才刚刚写到第二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