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姐妹们
隔壁的姐妹们
搬来这个小区快两年了,隔壁那扇门,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只知道住着两位年纪相仿的女士,我私下里管她们叫“隔壁的姐妹们”。我们之间,保持着一种现代都市里标准的邻里距离——电梯里碰到,点点头,笑一笑,偶尔说句“出门啊”或“回来啦”,便再没更多的话。
真正打破这层安静的,是一天深夜。那天我加班到快十二点,拖着身子回家,楼道里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我正手忙脚乱地摸钥匙,隔壁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暖黄色的光像水一样淌出来,照亮了我脚前那一小片地。一位姐姐探出身,手里还拿着锅铲,系着围裙。“刚下班吧?这灯坏两天了,物业还没来修。你小心点,别绊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家常的烟火气。我连忙道谢,心里那点疲惫和烦躁,忽然就被那道光冲淡了不少。
从那以后,我们的互动多了些。我知道她们一个姓林,一个姓赵。林姐性子爽利,爱养花,阳台上总是绿意盎然;赵姐文静些,好像是个编辑,常常深夜还亮着灯。我偶尔能闻到她们家飘来的饭菜香,有时是红烧肉的浓油赤酱,有时是清炖汤的淡淡鲜味。那香味,成了我判断她们是否在家的依据,也成了这冰冷楼道里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线索。
让我对她们有更深了解的,是另一个周末的上午。我出门倒垃圾,正碰上她们俩在门口,对着一个巨大的快递箱发愁。箱子上印着“实木书架”几个字。林姐看见我,像看见救星似的,“小邻居,能不能帮个手?这大家伙,我们俩实在弄不进去。”我自然是答应了。叁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沉重的箱子挪进屋里。她们的客厅整洁干净,靠墙已经摆了好几个满满当当的书架。赵姐一边给我倒水,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书太多了,总也买不够。这阅读习惯,怕是改不掉啦。”
那天我多坐了一会儿。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们铺着格子桌布的餐桌上。我们聊了起来,话题从怎么组装书架,慢慢绕到各自喜欢的书。赵姐果然是做文字工作的,说起最近看的书眼睛发亮;林姐则笑着说自己是“杂食动物”,什么书都翻翻,养花的书倒是买了一摞。我发现,她们之间有一种经年累月磨合出来的默契,一个眼神,一句简短的话,对方就能领会。那种亲密关系里的松弛与自在,装是装不出来的。
后来,我们的交集渐渐多了。我会把老家寄来的、吃不掉的水果分她们一些;她们做了好吃的点心,也会用小碟子装几块,挂在我门把手上。有一次我感冒,咳得厉害,第二天门口就挂着一小袋雪梨和一瓶自制的蜂蜜柠檬膏,便签上是赵姐秀气的字:“炖点梨水喝,会舒服些。”
我才慢慢拼凑起她们生活的轮廓。她们一起住了十几年,从租房到买房,一起打理这个家。日子就像她们阳台上的那些植物,安静地生长,有阳光也有风雨,但根茎却相互缠绕,越来越紧密。她们很少刻意宣扬什么,只是把日子过得扎实而温热。这种扎实,体现在一蔬一饭里,体现在并肩应对生活琐事的从容里。这是一种安静的生活智慧,不张扬,却很有力量。
现在,我依然不太会主动去敲那扇门,她们也不会。但我们都知道,那扇门后面,是能放心托付一把钥匙的所在。楼道里的灯早就修好了,可我记得那个晚上从门缝里透出的光。那光不算亮,却足够让人看清脚下的路,也让人感到,在这偌大的城市里,自己并不是一座孤岛。隔壁的姐妹们,就像我生活中一个稳定的背景音,不喧哗,却让人安心。我想,好的邻里,好的陪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