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魂叁片二角头
和尚魂叁?片二?角头
老城区西边有座荒废多年的小庙,叫“叁片庙”。这名儿起得怪,常惹得路过的人嘀咕:哪叁片?瓦片?木片?还是香火钱撕成的纸片?没人说得清。庙门上的匾额早就斑驳得认不出字,只有檐角蹲着的那只石兽,还瞪着眼,看尽底下街巷几十年的人来人往。
庙斜对面,是家开了叁代的老理发店。老师傅阿炳手里剃刀翻飞,嘴上也没闲着。客人一坐下,他就爱聊这庙的典故。“和尚魂啊,”他总这么起头,毛巾往客人肩上一搭,“我爷那辈人传的。说早年间,这儿真有个和尚,不是一般和尚。”他压低嗓子,手上推子嗡嗡响,“那和尚,会‘渡’人。”
“渡?怎么个渡法?”新来的客人总忍不住问。
“不是念经那种渡。”阿炳眼神往庙的方向一瞥,“是说谁心里堵着化不开的怨,结着解不开的仇,他能给你‘片’开喽。不是动刀,是…说说话。叁言两语,像把压心的石头一片片给卸下来。所以叫‘叁片庙’——话不多,就叁片,管用。”他说着,手里的活计不停,“可这和尚,后来没了。庙也荒了。魂儿留没留,谁知道呢。倒是这‘角头’地上,后来兴起的,尽是些硬碰硬的‘角头’故事。”
他说的“角头”,就是这片老街坊。几十年来,地盘更迭,人物换茬,有靠拳头说话的,有靠义气立足的,风风火火,吵吵嚷嚷。可怪的是,无论哪路人物,再怎么闹腾,似乎都绕开那座破庙叁尺地。有人说,是晦气;也有人说,夜里偶尔见过庙门口有影子,静静地站着,不声不响,却让心里燥热的人,没来由地凉下半截。
前些年,这片要拆迁,推土机都开到了街口。开发商是个狠角色,不信邪,觉得那破庙碍眼,挡了他的财路。他带着人,白天量地,晚上喝酒,嗓门大得半条街都听得见,扬言叁天就让那庙变成“真的叁片”。
结果第二天,那人没露面。手下找到他时,他一个人坐在还没拆的庙门槛上,望着天发呆,手里的规划图皱成一团。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只喃喃说,昨晚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有人跟他说了会儿话。“心里那团火,那点子非要压人一头的狠劲,”他后来对阿炳说,竟像是自己都觉得稀奇,“莫名其妙,就‘片’开了,散了。没意思了。”
拆迁的事,竟然就这么搁下了。庙还在那儿,歪歪斜斜。角头的江湖,也依旧有新的故事。只是偶尔,有那火气旺的年轻人在附近起了冲突,推搡叫骂着,不小心退到庙墙根下,会突然顿一顿,觉得有股穿堂风过,凉飕飕的,直吹到燥热的心窝里,没说完的狠话,竟有些接不上茬。
阿炳的理发店依旧生意不错。他有时给客人刮完脸,望着镜子,会慢悠悠地说:“这人心里头啊,有时候自己跟自己较劲,拧成了个死疙瘩,比外头的对手还难对付。你说那和尚魂,是不是专‘渡’这个?让你自己把自己…给看‘开’了。”他不再往下说,拿起刷子,轻轻扫掉客人颈间的碎发。
庙还是那座破庙,角头也依旧是那个角头。石兽蹲在檐角,日头晒,雨水淋。它到底看见了什么,没人知道。或许,有些魂灵未必需要香火供奉,有些“渡化”也未必需要诵经说法。在这片喧嚷的市井角头,能让某个沸腾的头脑突然静一静,让某个攥紧的拳头莫名松一松,让那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一口气”,悄然化开那么一片——这大概,就是它还在的理由吧。
老街的生活照旧,茶余饭后,“和尚魂”的话题偶尔还会被提起,但已没人去深究真假。它成了角头传说里,一片模糊而安静的底色。只有深夜路过时,有人会觉得,那黑洞洞的庙门里,仿佛真有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不悲不喜,望着这片它从未离开过的、烟火人间的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