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调教的高中男生
被调教的高中男生
李默把书包甩在椅子上,动作有点重。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值日生擦黑板的粉笔灰还在午后的阳光里飘。他盯着桌面上那道用小刀划出来的浅痕,那是上周留下的。当时他刚被“约谈”过,回座位时心里憋着一股劲,指甲抠不进桌面,就用了刀尖。
“调教”这个词,是他从班主任老王嘴里听来的。不是那种意思,老王端着保温杯,说得语重心长:“李默啊,你这匹野马,得好好调教调教,才能跑上正轨。” 调教。听起来跟训练小动物似的。李默当时心里就冷笑,十七岁的人了,还调教?可这一个月下来,他咂摸出点别的味儿来。这词儿,真准。
最开始是发型。教导主任堵在门口,手指头差点戳到他额头上:“你这头发,帘子似的盖着眼,像什么话!明天不来个‘标准头’,别进校门。” 李默摸着自己精心打理过的刘海,没吭声。第二天,镜子里的人顶着短短的头发茬,耳朵和额头全露出来,他觉得那都不是自己了,像个刚出土的萝卜,干净,也愣。
接着是那身校服。他总爱把拉链拉开,里面露出点自己衣服的边角,算是个小小的反抗。老王不直接说他,就在班会上讲“集体风貌”,讲“统一标识”。后来,风纪委员天天站岗,眼睛里跟装了尺子一样。现在,李默拉链拉到头,锁扣严丝合缝地抵着下巴,磨得皮肤有点红。他感觉自己被装进了一个标准的、蓝色的套子里。
这些都不算最厉害的。真正的“调教”,是让你自己改。就比如上课发言。李默以前要么不吱声,要么想起来什么说什么,天马行空。语文老师说他“思维发散”,物理老师皱眉说“答非所问”。后来,老王教他一个“万能公式”:先重复一遍问题,然后说“我认为”,接着分“首先、其次”,最后再来个“因此”。李默试了一次,回答得干巴巴的,像照着说明书念。可老师点头了,那种明确的、带着赞许的点头。同学们也听懂了的样子。他肚子里原来那些翻腾的、有趣的想法,倒像见不得光似的,慢慢沉下去了。
他现在用那公式,用得挺熟。代价是,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应答机器。输入问题,调用格式,输出答案。挺高效,也挺没劲。
最让他心里一咯噔的,是上周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他写了想当个漫画家,画光怪陆离的世界。作文发下来,分数不高。评语是:“立意可更高远,宜将个人兴趣与家国情怀、时代需要相结合。” 同桌的作文被当成范文念,写的是“我的科学家梦”,要为科技进步贡献力量。掌声很响。李默看着自己作文本上那个孤零零的分数,第一次有点恍惚:我的梦想,是不是错了?或者说,不够“对”?
那天放学,他没直接回家。去了学校后面那条荒废的小路,以前他常在那儿抽烟,虽然戒了,但那地方让他觉得松快。他从书包最里层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翻开,里面是些乱七八糟的涂鸦,张牙舞爪的线条,不成故事的人物。这是他最后的“自留地”。
笔尖在纸上划拉,画了个小人,穿着笔挺的校服,头发短短的,站得笔直。画着画着,他给小人脸上添了个标准微笑,八颗牙的那种。看着看着,他手停了。这个被调教出来的、标准的自己,好像正从纸面上瞪回来,眼神有点空,但挑不出毛病。
远处传来操场打球的声音,砰砰的,充满活力。他把本子合上,塞回书包深处。调教好像成功了,他变得符合要求,变得正确。可心里某个地方,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捆住了,不勒,但就是知道,它在那儿。
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他走回大路。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个影子,还是有点歪歪扭扭,不像他白天走得那么标准。他看了一眼,脚步没停,朝着该回家的方向,汇入了街上同样穿着校服的人流里。明天,还得是那个“调教”好的样子。至于那个小本子,也许还会画下去吧,在没人看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