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开了我的嫩苞
村长开了我的嫩苞
这事说来话长,得从我们村后山那片老茶园说起。那茶啊,是我们村的老祖宗留下来的,少说也有百八十年了。茶树长得慢,芽头金贵得很,每年清明前,就那么十来天,芽苞最嫩的时候,采下来制茶,那味道,啧,真是没法说。村里人都管那叫“嫩苞”,是咱村的命根子。
可这些年,年轻人像南飞的雁,一个个都往外头跑了。留下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手脚没那么利索了。眼瞅着采茶的时节一天天近了,那满山绿油油的嫩苞,要是采不及时,老了,可就全糟践了。我爹急得嘴上起了燎泡,整天在院里转悠,唉声叹气。那片茶园,不光是茶叶,更像是我们家和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指望。
那天傍晚,村长背着手溜达到我家院门口。他五十来岁,脸上沟沟壑壑的,都是山风和日头刻下的印子。他蹲在门槛边,卷了根旱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绕着他花白的头发。“老叁啊,”他喊我爹的小名,“后山的‘嫩苞’,不能再等了。我寻思着,得‘开’了。”
我爹一愣:“开?咋开?人手就这些,掰成八瓣也不够啊。”
村长把烟蒂摁灭在地上,拍了拍手:“老法子不顶用了。我联系了县里的农技站,人家有现代化的法子。不是硬采,是科学地‘开’。弄那个什么……适度疏剪,配合叶面肥,能把采摘期稍微拉长一点,还能让芽头发得更齐整些。机器嘛,也租两台,那种小型的、灵巧的,专走山地的采茶机,人跟着管就行。”
我爹听着,眉头还是没舒展开:“那机器……笨手笨脚的,能比得上人工?别把好好的嫩苞给糟蹋了。”
“我晓得你担心啥。”村长站起来,“明天,咱就先开一小片试试。农技员小张也来。要是行,咱就铺开;要是不行,咱再想别的辙。总比眼睁睁看着它老在枝头强,对吧?”他的话,像是给我爹,也像是给自个儿打气。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后山就热闹起来了。村长领着农技员,还有我们几个半信半疑的村民,到了茶园。小张技术员是个年轻人,说话斯文,但手上利落。他一边示范怎么用那小巧的采茶机,一边讲解:“咱们不是一锅端。你看,像这种特别密的枝杈,稍微疏剪一下,阳光能透进来,下面的芽苞才有劲儿。这机器只采面上达到标准的,下面的留着再长长。”
村长第一个接过机器,他那双惯常握锄头、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机器嗡嗡响,走过茶陇,顶端鲜嫩的芽苞被准确吸入袋中。我们围在旁边看,心都提着。等村长停下手,小张抓了一把刚采的芽苞摊开给大家看——嘿,还真不赖!长短均匀,基本没伤着旁边的叶子和没到时候的小芽。
“成了!”村长脸上笑开了花,那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就这么干!咱们分两拨,会弄机器的跟着我弄这边,手脚快的婶子们去那边陡坡,机器上不去的地方,还得靠咱们的巧手。”
山风凉丝丝的,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大伙心头渐渐升起的暖和气。机器声、说笑声、采茶时细微的“嗒嗒”声,混成了一片。我忽然就明白了,村长说的“开”,不单单是开采茶叶。他是想用新法子,给这老茶园、给我们这老村子,寻一条新路。他开的,是我们心里头那层裹着“老规矩”、“没办法”的硬苞,想让里头那点盼头,见见阳光,发发芽。
太阳爬上山头,金灿灿的光洒满了茶园,也洒在村长沾着茶叶末子的灰白头发上。他直起腰,抹了把汗,望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又望了望更远处层迭的山峦。他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又点起一根烟,但那眼神,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这片“嫩苞”后面,更长远的东西。茶香,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在这清晨的山谷里,悄悄地弥漫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