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扶着巨龙坐下

发布时间:2025-12-30 08:10:55 来源:原创内容

妈妈扶着巨龙坐下

这事儿说来挺奇,就发生在上个月。我们村后头不是有座老荒山嘛,大家都叫它“卧龙岗”。名字听着气派,其实就是个长满灌木杂草的土坡,平日里除了放羊的,没人愿意上去。可打我记事起,奶奶就总念叨,说那山里有灵性,有老物件儿在守着。

那天下午,天阴得厉害,云层压得低低的。我妈突然说心里头闷得慌,想出去走走,透口气。我说陪她去,她摆摆手,说就在村边转转,不用跟。我也就没在意。可这一去,就是两个多钟头,眼瞅着天都快擦黑了,还不见人影。我这心里头开始打鼓,正打算叫上邻居去找,就看见我妈从村口那条小路上慢慢走了回来。

她的样子有点怪。裤脚上沾着泥,手里还攥着几根枯黄的、特别长的草叶子,眼神愣愣的,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一问,她拉着我进屋,关上门,才压低了声音说:“我……我扶着那‘龙’坐下了。”

我一时没听懂。妈这才断断续续地讲。原来她心里烦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卧龙岗的山腰。在一片乱石堆后面,她看见一截特别粗的、黑乎乎的“石梁子”半埋在土里,上头坑坑洼洼的。她本来想找个地方歇脚,手刚搭上去,就觉得那“石梁子”好像……动了一下?不是地震那种动,更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轻轻吁了一口气,连带着表面的泥土都松了松。

“我当时也不知道咋想的,没觉得怕,”妈回忆着,语气里还有种恍惚,“就觉得它累得很,孤单得很。好像在那儿趴了千百年,没人理,没人问,就等着谁过来,搭把手。”于是我妈没松手,反而用了点力,像是搀扶一个年迈的老人那样,嘴里不自觉地念叨:“慢点儿,慢点儿,这儿有块平石头,您坐下歇歇。”

说来也怪,就在她说完这话,手底下那股微弱的“气”好像顺了,平了。四周忽然安静下来,连风都停了。妈说,那一刻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一种非常古老、非常沉重的疲惫感,顺着她的手传过来,然后又慢慢地、慢慢地消散开去。那不是什么石梁子,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了——那就是老人们口中守着这片土地的“灵”,或许,真可以叫它“龙”,一条老得没了力气、快要和山岗睡成一体的龙。

我听得入了神,忙问后来呢。妈说,后来她就陪着那“龙”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啥也没说,就是坐着。天边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一条缝,夕阳的光漏下来一点点,照在那片石头上,暖烘烘的。再后来,她觉得身上那股闷气没了,心里头亮堂了,就慢慢走回来了。

“你说,我是不是花了眼,发了癔症?”妈讲完,自己也有点不确定,看着手里的枯草。可我仔细瞧那草,发现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茅草,叶子狭长坚韧,像某种古老的蕨类,村里从没见过。

打那天起,我妈好像有了一点说不清的变化。她更爱往田边地头走了,侍弄庄稼时话也少了,常常是安静地听着风声、鸟叫。有次她自言自语似的说:“老物件儿有老物件儿的苦,它们守着‘本源’,动弹不得,比人还累。” 她说“本源”这两个字时,语气很重。我想,那大概就是指这片土地最深处、最开始的那些东西吧,是根,是脉,是所有这些传说和“灵性”的来处。

更奇的是,自那以后,村里好几户人家都说,夜里睡觉踏实了,以前老做的乱梦少了。连村西头那口早就半枯的老井,今年开春后,水竟然又慢慢洇了上来,清亮亮的。大家议论了一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归功于“今年雨水好”。

只有我和我妈心里存着那个下午的秘密。我后来偷偷去过一次那片山腰,乱石堆还在,可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哪一截特别像“龙”。或许,它真的只是块石头。又或许,有些古老的存在,需要的并不是被人看见真容,而仅仅是一瞬间被理解、被抚慰的“懂得”。就像妈妈做的那样,不需要法力,不需要仪式,只是一次出于本心的搀扶,一句“坐下歇歇”的平常话。

如今我妈还是那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忙着灶台和田里的事。只是有时候,傍晚她坐在院子里,望向卧龙岗的方向,眼神会变得特别悠远。那条龙是否还在那里沉睡着?它的疲惫,有没有因为一个凡人母亲偶然的善意,而减轻了一分呢?没人知道答案。但我觉得,妈妈扶住的,或许不只是某个传说中的生灵。她扶住的,是这日渐匆忙的世界里,我们快要忘记的一种“连接”——人与土地,与时间,与那些无声无息却承载着一切的“本源”之间,最朴素、最温柔的一次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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