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她想要
妈妈说她想要
那天下午,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厅,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织着那件似乎永远织不完的毛线背心。她忽然停下针,抬起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我听:“我说啊,我想要……”话到这儿,却顿住了,只是望着窗外那棵老桂花树出神。
我等着下文,心里猜着:是新款的衣服?是惦记了很久的那家糕点铺的绿豆糕?还是想让我陪她去哪个地方走走?可她最终只是笑了笑,摇摇头,又把目光落回手里的毛线活上。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妈妈嘴里的“想要”,和我们理解的,好像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小时候,妈妈的“想要”是具体而响亮的。“我想要你考个好成绩”,“我想要你把青菜吃完”,“我想要你快点长大”。那时候,她的愿望都系在我身上,像风筝线,拽得紧紧的。我总觉得那些“想要”是束缚,是唠叨,总想着哪天能飞远点。
后来真飞远了,去外地上学、工作。电话里,妈妈的“想要”变了。变成了“家里什么都好,你啥也别买”,变成了“我就想要你平平安安的”,变成了“没事,你忙你的”。这些“想要”轻飘飘的,像秋天的蒲公英,你抓不住,却总能看见它在那儿飘着。我给她买东西,她总说“浪费”,可转头就跟邻居“不经意”地提起,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光彩。
直到去年,我回家住了一段日子。有天傍晚,我俩在厨房准备晚饭,她处理着一条鱼,忽然又说起那个话题。“其实啊,我是想要……”她手里的刀顿了顿,“想要你多在家吃几顿饭。就这个。”
油烟机嗡嗡响着,锅里炖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那句话混在这些熟悉的声音里,平平淡淡的,却让我鼻子猛地一酸。我才明白,妈妈那些没说出口的、说了一半的、或者被“别浪费”挡回去的“想要”,核心其实就一个——陪伴。不是物理距离上的靠近,而是心能静下来,时间能慢下来,像这顿饭一样,有烟火气,有实实在在的相处。
她想要的可能根本不是那件新衣服,而是我陪她逛街时,听她絮叨这块料子好、那个颜色衬肤色;她想要的可能也不是去什么着名景点,而是周末我能和她一起,在楼下新开的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走上两圈,说说单位里无关紧要的闲话。她的愿望早就从“望子成龙”,褪色成了最朴素最简单的“在一起”。
可我们这代人,习惯了把爱折算成礼物,把关心压缩成转账红包,把耐心留给屏幕那头的工作与社交。我们以为给了物质就是孝顺,却忘了,对于不再为生计发愁的他们来说,最金贵的,恰恰是我们最吝啬的东西——时间,和专注的倾听。
那天之后,我有意无意地,开始把一些“线上”的事情挪到“线下”。能回家吃饭就不叫外卖,能陪她看一集她喜欢的电视剧,就不急着回房间刷手机。她织毛衣,我就坐在边上看看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她说的还是那些老话题,谁家女儿结婚了,菜市场哪个摊主实在,可我不再觉得重复和乏味。
有一次,我正给她手机里装一个听戏的软件,教她怎么用。她凑过来看,头发蹭到我耳朵,我闻到她头上熟悉的、淡淡的肥皂香味。她忽然很满足地叹了口气:“这就挺好,真挺好。”那一刻,窗外暮色四合,屋里灯光明亮而温暖。我忽然懂了,妈妈所有的“想要”,最终都落在这个“挺好”上——日子安稳,儿女在侧,心里踏实。
现在,妈妈还是常常说“我想要……”,句子依然不完整。但我不再急着追问,也不再胡乱猜测。我只是放下手里的事,转过头,看着她,等她说,或者,就只是陪她一起,安静地坐一会儿。我知道,那个空白的后半句里,装着的从来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而是她全部温柔而笨拙的牵挂。而我能给的回应,或许就是让这些平凡的陪伴,成为我们日子里,最不平凡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