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小子6
美丽的小子6
老张家的那个“小子”，今年该上小学六年级了。街坊邻居都这么叫他，“美丽的小子”，叫顺了口，倒把他的大名给忘了。这称呼怎么来的呢？打他叁四岁起，那双眼睛就亮得出奇，不是那种懵懂的亮，是像含着两汪清泉似的，看什么都带着点好奇的、干干净净的神气。皮肤又白，一笑起来，左边脸上有个浅浅的梨涡。你说一个男孩儿，用“美丽”来形容，好像有点怪，但搁在他身上，竟没人觉得不妥帖，反倒透着股亲切的劲儿。
可这“美丽的小子”，到了六年级，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个头蹿得飞快，去年合身的衣服，今年手腕都露出一截。那副安静的模样也变了，话多了，问题也多了，有时候问得他爸老张都一愣一愣的。比如上周，他突然问：“爸，你说一个人怎么能既勇敢，又有点害怕呢？”老张正看着新闻，被问得措手不及，含糊地说：“这个嘛……就像你学骑车，想骑是勇敢，怕摔也是真的。”
小子听了，没点头也没摇头，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就跑开了。老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这小子的心思，好像不再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那汪清泉了，里面开始有了自己流动的波纹，有了阳光照不到的小小角落。这大概就是成长吧，老张想，美丽还在，只是那份“美丽”，从单纯的模样，悄悄长进了骨子里，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学校开运动会，小子报了八百米。这可不是他的强项，他耐力一般。比赛那天，跑了一半，他就明显落后了，小脸憋得通红，脚步也沉。他妈在场边看着心疼，直喊：“不行就别硬撑了！”可他咬着牙，眼睛盯着前面同学的背影，那眼神里的倔强，是老张从来没见过的。最后两百米，他居然开始加速，虽然没拿到名次，却一口气超过了两个人。冲过终点线，他就瘫在了地上，大口喘气，可嘴角是向上弯着的。
那扇新打开的门
最近，老张发现小子放学后，总爱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也不玩模型了。有一次门没关严，老张瞥见他正对着一本厚厚的《国家地理》杂志出神，上面是深邃的星空图片。晚上吃饭，小子破天荒地问：“爸，宇宙外面还有什么？”老张心里一动，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在夏夜躺竹床上，盯着满天繁星，想过同样的问题。只是日子久了，这问题就被柴米油盐盖住了。
“宇宙外面啊……”老张喝了口汤，很认真地想了想，“科学家们也在找答案。不过我觉得，也许就像你心里的那个世界，也在一天天变大，对吧？”小子眼睛亮了亮，没说话，低头扒饭，但老张知道，他听进去了。这份对世界的好奇和探索欲，是比小时候那双亮眼睛更珍贵的“美丽”。它像一扇刚刚打开一条缝的门，里面透出光来，吸引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周末，小子和同学约着去图书馆。出门前，他照了照镜子，把翘起来的一缕头发使劲按了按。老张在一旁看着好笑，心里却软了一块。这个美丽的“小子”，正站在童年和少年的门槛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门里的，是那份未经世事的清透；门外的，是正在萌芽的责任、小小的烦恼和对广阔天地的憧憬。这两种气质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有点别扭，有点毛躁，却又生机勃勃。
成长这条路，没有地图。老张知道，自己能做的，也许就是在他回头时，让他看到家灯还亮着；在他往前冲时，不过多地问“你去哪儿”，只是悄悄把门开得大一点。让这个“美丽的小子”，能带着他内心的那份光亮和好奇，稳稳地，走向他的六年级，走向更远的地方。那幅画，最终得由他自己，一笔一笔去涂抹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