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的妈妈纵容了我迟虫迟
胆小的妈妈纵容了我
我妈是个特别胆小的人。这么说吧,晚上家里飞进一只蛾子,她能吓得从客厅跑到卧室,非得等我爸或者我去处理。她怕黑,怕打雷,怕陌生人敲门,连楼下邻居养的那条总爱摇尾巴的小狗,她都绕着走。可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女人,却在我人生好几个关键当口,做出了最不“胆小”的决定——她纵容了我。
第一次深刻的纵容,发生在初中。那时我迷上了画漫画,课本边角、练习册背面,全是我画的那些线条简单的小人。班主任发现后,把我妈叫到了学校,语气严肃:“孩子成绩中游,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画这些没用的东西,将来怎么办?”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附和着。我妈坐在那儿,攥着她的手提包,脸涨得通红,那样子,就像她自己做错了事。我以为回家肯定免不了一顿训斥,漫画生涯要就此终结。
可那天晚上,她什么重话都没说。只是在饭后,默默递给我一个新买的、特别厚的素描本,还有一盒叁十六色的彩铅。她说:“画…就画在正经本子上吧,别画课本上了,老师说得对,课本还得用呢。”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她一贯的、那种没什么底气的温柔。但那个本子和那盒彩铅,在我手里沉甸甸的。她没有支持我“将来一定要当画家”的豪言壮语,但她用这种沉默的纵容,为我保留了一小片可以自由呼吸的角落。这份纵容,成了我后来在枯燥学业里,最重要的情绪出口。
第二次,是对于填高考志愿。我的分数够上一所本省不错的师范,将来当老师,在爸妈身边,安稳,这似乎是最优解。我爸也倾向这个。可我心里却烧着一团火,想去遥远的南方,学一个听起来不那么“靠谱”的专业。家庭会议的气氛有点僵。我爸列举着各种现实的考量,每一条都无可辩驳。我妈就坐在旁边,看看我爸,又看看我,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就在我以为尘埃落定时,我妈忽然小声开口了:“孩子…是不是特别想去啊?”她没看我爸,只是看着我眼睛。我点了点头,喉咙发紧。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那几分钟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她转向我爸,声音还是小小的,却有种奇怪的坚持:“让他去吧…路远,就多打打电话。孩子心里有想头,拦着,他以后会不会怨我们?”她用的甚至是商量的、带着点怯意的语气,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在为我那看似冒险的选择“兜底”。正是她这份小心翼翼的、看似软弱的“纵容”,像一把钥匙,为我打开了去看更广阔世界的第一道门。
后来我毕业,工作,跳槽,人生起起伏伏。每次我做出一些在旁人看来有点“折腾”、有点“冒险”的决定时,打电话回家,我妈的反应几乎是一个模板。她先是会“啊”一声,语气里满是担忧和不解:“那么好的工作,怎么说辞就辞了?”“去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行吗?”但唠叨过后,她总会跟上几句:“钱还够用吗?”“在外头别饿着,按时吃饭。”“要是太累…就回家来歇歇。”她从不长篇大论地指导我该如何生活,她只是用她的方式,为我的“胆大妄为”提供一个随时可以退守的港湾。她的纵容,不是推波助澜,而是默默铺好软垫,让我哪怕摔下来,也不至于太疼。
如今我也到了能体会生活重量的年纪,才慢慢读懂我妈的“胆小”与“纵容”。她的胆小,是对这个世界已知风险的敬畏,是对她最在乎的人可能受伤的、本能的恐惧。而她的纵容,则是一种更深沉的爱——因为爱你,所以战胜了自己的恐惧,亲手为你解开她紧紧攥着的安全绳,看着你跌跌撞撞地,走向她视线无法抵达的远方。她这一生,或许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却总在关键时刻,鼓起全部勇气,为我争取那份“试一下”的可能。
前几天回家,聊起往事,我笑着说:“妈,那时候您可真敢放我出去闯。”她正在剥毛豆,闻言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我哪儿是胆大啊…我是想着,我这么胆小一辈子,可不能再养出个胆小的儿子来。”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忙活,像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纵容的,不只是我的某个选择,而是那个更勇敢、更自由的我,能够有机会,活成她未曾想象过的模样。这份纵容的底气,或许,就是一个母亲全部勇气的总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