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焦谈2
兄弟焦谈2
老李把茶杯往小木桌上一顿,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我俩就坐在他家阳台,夜色像块深蓝的绒布,慢慢盖下来。他眉头拧着,半天才吐出一句:“你说,这人跟人,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我知道他又在想他弟弟的事儿。老李的弟弟,我们都叫他小李,跟他完全是两个路数。老李稳妥,像块河床里的石头;小李活泛,是水,总想往外流。前些年小李折腾创业,老李把攒着买车的钱都塞了过去,结果呢?水没流成渠,倒是晒干了。为这事儿,家里没少闹腾。
“我不是心疼钱,”老李搓了把脸,声音有点闷,“我是觉得,他那个劲儿不对。太飘。好像脚不沾地,总想着一步登天。”他说的这个“劲儿”,大概就是我们今晚聊的核心了——心气。心气太高,容易脚下发虚。
我给他续上茶,没接话。这时候,听比说重要。他需要的是个树洞,把心里那些毛茸茸的烦恼倒出来。
“我也不是说他不能闯。”老李望着远处楼宇的灯火,眼神有点空,“可总得看看路吧?不能光瞅着天。我跟他说,你得先踩实了眼前这一亩叁分地,他嫌我啰嗦,嫌我过时。”他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有担忧,也有种使不上劲的无奈。这大概就是亲人之间最磨人的地方:你看得见坑,喊破了嗓子,他可能觉得你是在拦他的路。
我琢磨着这话。想起以前老爷子常说,做人做事,得讲究个“分寸”。这词儿现在提的人少了,可里头的意思,一点不过时。心气是发动机,没它,车动不了;可“分寸”就是方向盘和刹车,没它,发动机劲儿越大,翻车越快。小李缺的,或许就是这点对“分寸”的掂量。
“后来你怎么着的?”我问。
“我能怎么着?”老李苦笑一下,“钱的事儿,一字没提。上礼拜他生日,我请他吃了顿火锅。锅子咕嘟咕嘟滚着,热气腾腾的,我就跟他说,咱爸以前修自行车,有个扳手,拧螺丝的时候,劲儿小了松,劲儿大了滑丝,你得找到那个刚好咬住的力道。”他顿了顿,“我就说了这个。别的,没了。”
我点点头。这话说得好,没提旧账,没摆道理,就撂下一个比喻。像颗种子,埋下去,能不能发芽,看个人悟性。亲人之间,话说七分,留叁分,这大概也是一种“分寸”。
阳台的风凉丝丝的,吹散了茶的热气。老李似乎也随着那口气,把堵着的情绪吐出来一些。他弟弟的事儿,显然还没完,但老李好像找到了自己那个“咬住的力道”——不再是硬拦,也不是撒手不管,而是在那儿,保持着一种关注的温度。
“有时候啊,”老李最后咂摸了一口淡下去的茶,说道,“我觉得我跟他就跟这茶似的。我是头道,味儿冲,还有点涩口;他是二道,味道好像淡了,可细品,又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你说,到底哪道才算好茶?”
我笑了,没回答。这问题,本来就不需要答案。夜色更浓了,楼下的车流声隐隐传来,像这个城市平稳的呼吸。兄弟之间,那些理不清的焦灼与牵挂,或许就像这茶,一道二道,都是生活真实的滋味。而那份为他悬着的“心气”,也只能在适当的“分寸”里,慢慢等它沉淀,看清它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