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小镇公交车
混乱小镇公交车
你得知道,我们镇的公交车,跟别处的不太一样。它没有固定路线图——或者说,有,但司机老李说了算。站牌倒是竖了不少,红红绿绿的,可那玩意儿,嗨,就是个装饰。老李早上起来心情好,可能就多绕两条街,去菜市场门口接上买完菜的王婶们;要是头天晚上跟老婆拌了嘴,得,他就只走大路,嗖嗖地开,任凭你在小路口把胳膊挥断了,他也假装没瞧见。
这车的外表也够瞧的。蓝漆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锈红色的铁皮,像长了癞疮。车窗有几扇关不严,下雨天得小心坐着,不然溅你一身泥点子。车座的海绵从破口里翻出来,坐上去得找个合适的角度,不然硌得慌。可你说怪不怪,全镇的人,有事没事,还都爱坐这趟车。
因为啊,这公交车,是我们小镇的“移动情报站”。车门一开,一股热烘烘的生活气就扑面而来。张家的狗生了崽,李家的屋顶漏了雨,菜市场猪肉今天涨了五毛……消息在这儿交换的速度,比那破发动机的转速快多了。你上了车,随便找个地方一靠,耳朵竖起来,半小时下来,全镇这个礼拜的大小事儿,你就摸得门儿清了。这是一种奇特的“信息枢纽”,把小镇的角角落落都串联了起来。
老李呢,就是这个枢纽的“国王”。他握着方向盘,也握着话语权。谁家孩子有出息了,他能从城东夸到城西;谁家干了不体面的事,他那张嘴也能绕着弯儿让你臊得慌。但他有个好处,公平。只要你上了他的车,就是他的客,他能从后视镜里看清每一个人。王大爷腿脚慢,他能多停十秒;刘妈拎着两筐鸡蛋,他吼一嗓子:“那个小伙子,别装睡,给让个座!”
车厢里总是满满当当,却也自有一套“生存法则”。卖豆腐的老陈总站在后门边上,方便到站下车;上学的那群半大小子挤在最后排,叽叽喳喳;而前排那几个专属座位,是给赵爷爷这样的老乘客留的,雷打不动。人和人挤着,胳膊碰胳膊,偶尔有点小摩擦,嘟囔两句也就过去了。这种拥挤,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亲密感。你知道旁边这位身上是肥皂味儿还是油烟味儿,能猜出他大概刚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有一回,真出了件大事。镇上五金店的林老板在车上突发急症,脸煞白,捂着心口说不出话。车厢里瞬间乱了套。老李从后视镜里一看,二话没说,方向盘猛地一打,那破车发出一阵嘶吼,偏离了它那本来就随性的路线,抄着近道,一路没停,直接开到了县医院急诊室门口。一车人,谁也没抱怨,都帮着搀扶、打电话。后来林老板救了回来,他说,是那趟横冲直撞的公交车和满车熟悉的面孔,给了他挺过来的劲儿。
你说这车混乱吧?是真混乱。没个准点,没个准谱。但它又像一条流淌的河,载着小镇的柴米油盐、闲言碎语、人情冷暖,日复一日地穿行在那些熟悉的街道上。它那咣当咣当的声响,成了背景音;它那随性而变的路线,反而成了许多人日常里的一点小期待——今天,老李又会把大家带向哪条街呢?
现在偶尔也能看到崭新的、刷着绿漆的电动公交车,按着电子报站,规规矩矩地停靠。干净,准时,安静。可不少老街坊,还是情愿多等一会儿,爬上老李那辆咣当作响的破车。挤是挤点,吵是吵点,但这里头有温度,有活气儿。你知道这辆车,连同车上的一切,构成了小镇独一无二的“生态系统”,它混乱,却充满生命力,把每一个散落的点,都紧紧粘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