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大坑姨父来了

发布时间:2025-12-30 23:04:37 来源:原创内容

东北大坑姨父来了

老话说,东北有叁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可咱这疙瘩,还有一宝,那就是——热炕头。对,就是那种用黄泥掺着碎草砌成,底下通着灶膛,冬天里烧得滚烫,人一坐上去,从尾巴骨直暖到天灵盖的大坑。这坑啊,不光是睡觉的地方,它是家的心脏,是亲情唠嗑的舞台,也是一年四季酸甜苦辣的见证者。

那年腊月,雪下得贼拉大,窗户纸被风吹得呼啦呼啦响。妈在灶台边忙活,锅里炖着酸菜白肉,热气把玻璃蒙上一层厚厚的白霜。她擦了擦手,冲着里屋喊:“你姨父今儿个下晌就到,炕烧热点没?”我应了一声,往灶坑里又塞了两块结实的劈柴。火苗子“呼”地一下蹿起来,映得我脸膛发烫。这“姨父”,可不是普通的姨父,是我妈远在关里的表姐夫,头一回来东北。

门轴“嘎吱”一声怪叫,带着一股冷风和雪花,姨父裹着件半旧不新的军大衣,缩着脖子进来了。他个子不高,脸冻得通红,眼镜片上全是雾气。一进屋,那股寒气还没散呢,他就被我妈连推带让地按在了炕头最热乎的位置。“快,上炕!脱了鞋,捂捂脚!这外头,冷得邪乎!”

姨父有点拘谨,搓着手,脚上的棉鞋湿了半截。等他终于盘腿上炕,屁股挨着那烫人的炕席时,整个人猛地一激灵,像过了电似的,随后便长长地“哎哟”了一声,那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了下来。“这坑……可真得劲!”他摘了眼镜,擦着镜片,脸上的表情从冻僵的麻木,慢慢化开成一种舒坦的惊奇。屋里的热乎气,酸菜的香,还有炕头扎实的温暖,像一层看不见的棉被,把他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那一晚,坑桌摆上,几样家常菜,一壶烫好的小烧。姨父的话匣子,就着酒和暖意,慢慢打开了。他讲关里的麦田,讲南方的梅雨,讲这一路火车看见的茫茫雪原。我爸给他斟酒,讲起早年闯关东的老辈,讲这大坑怎么砌才保温,讲冬天零下叁十度,屋里就靠这一坑火。“人啊,得像这坑似的,”我爸抿了口酒,“心里头得有股热乎气儿,甭管外头多冷,家这块地方,它不能凉。”姨父听着,不住地点头,他那双习惯了温润气候的眼睛里,映着炕洞里跳动的火光。

往后几天,姨父彻底爱上了这大坑。白天,他靠着窗台,就着亮堂的日头看报纸,不一会儿就能打起盹来,睡得那叫一个沉。晚上,一家人围着坑桌嗑瓜子、看电视、唠闲嗑,他听着那些带着土腥味的家常里短,时不时插两句,口音里竟也带上了点东北味儿。他说,这坑啊,像个活物,白天吸足了热气,晚上慢慢吐出来,把人骨头缝里的寒气都拔干净了。这“热炕头”,成了他嘴里最常念叨的词。

临走那天,雪停了,日头照得雪地晃眼。姨父已经利索地自己把行李收拾好了,又回头摸了摸那滚烫的炕席,像是跟个老伙计告别。“这回,可真知道啥叫‘暖’了。”他笑着说,“不光是身上暖,是这儿,”他拍了拍心口,“也跟着热乎了。”我妈给他装了满兜的粘豆包、蘑菇干,叮嘱他常来。

火车鸣着笛走远了。我回屋,炕上还有他坐过的痕迹。屋里好像一下子空了不少,但那股由人带来的、混杂着关里关外气息的暖意,似乎还盘在炕上,没有散。这东北的大坑,又送走了一位亲人,也记住了一份温度。它像个沉默的大家长,见过太多这样的迎来送往,用自己最朴实的方式——把炕烧热,把心焐暖。我想,姨父回到他那没有坑的南方屋里,偶尔觉得脚冷的时候,一定会想起这个冬天,想起东北,想起这个一坐下去,就让人从心底里踏实起来的“热炕头”吧。这坑里承载的,早就不只是温度,是扯不断、冻不僵的人情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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