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和小孩子做差差
小孩子和小孩子做差差
隔壁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脆生生的，像刚掰开的黄瓜。我探头一看，是楼下五岁的豆豆和隔壁单元的小雅，正蹲在花坛边，脑袋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走近了才听清，豆豆举着一根长树枝，小雅握着一根短的，豆豆很认真地说：“我的，长。你的，短。我们来做‘差差’。”小雅眨巴着眼，把自己的树枝并过去，两根树枝头尾对齐比着，然后指着多出来的一截，恍然大悟地点头：“哦！差差在这里！”
我一下子就被这个“差差”给逗乐了。多可爱的词儿啊，它不是什么“差值”，也不是“差距”，就是“差差”，迭着字，透着稚气，却一下子戳中了比较这件事最原始的样子。孩子的世界里，比较是天性，但他们的比较，往往不像我们大人想的那么复杂。
他们比的，是当下最直接、最具体的东西。谁的糖大一颗，谁的裙子转起来圈儿圆，谁的泥巴城堡垒得高。这个“差差”就摆在那儿，看得见，摸得着。比完了，结论出来了——“你的长一截！”然后呢？然后可能就丢开树枝，手拉手跑去追一只蝴蝶了。那个“差差”留在了原地，并没有跟到下一个游戏里去。它不承载胜负心，也不关联着自尊，它就是一个单纯的、客观的存在，像发现了一片不一样的树叶那么自然。
我们大人呢？我们好像忘了怎么做这种简单的“差差”了。我们的比较，早就不满足于比树枝的长短。我们比成绩，比薪水，比房子的大小，比孩子的学校……我们把无数个维度的东西搅和在一起，熬成一锅稠糊的、叫“人生态度”的粥。这个比较的过程，我们给它安上了好多沉重的词儿：竞争、焦虑、内卷。比出来的那个“差”，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手放下的客观事实，它变成了一根刺，扎在心里，或者变成了一块砖，压在肩上。
问题出在哪儿呢？我想，也许就在于我们比较的“对象”和“目的”都变了味儿。孩子的比较，对象是“物”，目的是“认识世界”。我们的比较，对象是“人”，目的是“界定自己”。一旦把别人的长，看成了自己的短，那个“差差”就立刻从花坛边的游戏，变成了心头的一场风暴。
看着豆豆和小雅，我忽然有点羡慕。他们的“差差”是透明的，是此刻的，是就事论事的。他们的关系，不会因为一根树枝的长短而产生真正的“差距”。这种比较，里头有一种难得的健康。它不回避差异，承认你有的我没有，我看见了你比我好的地方。但这种看见，不带来嫉恨，反而可能带来一点好奇，或者干脆就是一次纯粹的发现。这种心态，或许才是我们在长大后，在无处不在的比较漩涡里，最该找回的一点本能。
后来，豆豆那根长树枝，被小雅借走去够一个挂在矮枝上的塑料袋了。你看，长有长的用处，短有短的灵活。他们的“差差”没有制造距离，反而促成了合作。这大概是最初的比较教育本该有的模样吧：认识差异，接受不同，然后看看能不能一起玩出点新花样。
太阳斜了一点，两个小家伙早就跑没影了，花坛边只剩下那两根被比量过的树枝，一长一短，随意地躺着。风一吹，轻轻动一下，仿佛还在说着刚才那个对于“差差”的、小小的秘密。那个秘密很简单，就是我们曾经都懂得，却又在长大的路上，不小心弄丢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