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和尚每晚停不下来
破戒和尚每晚停不下来
清水寺的智空和尚,最近有点儿不对劲。白天照常敲钟念经,给香客解签,眉眼低垂,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可一入夜,那木鱼声就停了。起初师弟们以为他精进修行,在禅房打坐,可细听之下,屋里头压根没念经的动静,反倒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偶尔还夹杂着一声极力压抑的、满足的叹息。
这事儿,还得从叁个月前说起。那日山下镇子办庙会,智空被派去采买些香烛。人群熙攘,他被挤到一个不起眼的旧书摊前。摊主是个眯着眼的老头,也不吆喝,就静静坐着。智空眼神一扫,就看到一本没了封皮、纸页泛黄的旧册子,好奇之下随手一翻。这一翻,可不得了。里头不是什么经书,倒像是前朝某个落魄文人写的杂记,字里行间,全是红尘里最鲜活、最撩人的滋味——怎么辨别新茶的清香,如何赏玩一块古玉的温润,甚至一道家常笋煨火腿的火候诀窍,都写得淋漓尽致,仿佛字句都能冒出香气来。
智空像被烫了手,慌忙合上。他自幼出家,青菜豆腐,晨钟暮鼓,哪见过这个?心里连念佛号。可鬼使神差地,他摸出几个铜板,把那册子揣进了宽大的僧袖里。回寺的路上,袖子里像揣了团火,烧得他坐立不安。
头一晚,他熬住了,对着青灯古佛,把那册子压在蒲团底下。第二晚,心思就有些飘。第叁晚…他对自己说,就看一页,就当是见识人间百态,方便日后度化世人。结果这一看,就再也收不住了。
那书里的世界,和他熟悉的清规戒律全然不同。没有“不可这样”、“不可那样”,只有对人间烟火的极致沉迷与品味。他开始在夜里,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反复咀嚼那些文字。看着看着,他仿佛真尝到了那“明前龙井”的鲜爽,指尖触到了古玉的沁凉,鼻尖萦绕起笋与火腿交融的咸香。这种“感官的盛宴”,对他这双习惯了寂寥的眼、这张习惯了清淡的嘴来说,冲击太大了。原来山下的红尘,不是师父说的那般尽是苦难痴嗔,里头竟藏着如此细密、如此动人的活法。
更麻烦的是,他不仅看,心瘾上来,竟开始偷偷地“复现”。他借着下山的机会,省下斋饭钱,买回一小包最便宜的茶末。夜深人静时,用烧水的陶壶,严格按照书中写的“水叁沸而鱼目生”来沏。当那陌生又真实的茶气第一次冲入鼻腔时,他浑身一颤,仿佛某个沉睡的开关被猛地拨动了。从此,他每晚的“功课”就变了。从品茶,到后来试着用小火炉煨一点简单的粥羹,甚至对着一块捡来的、形状奇特的石头,也能照着书里的法子“品玩”半天。他完全沉浸在这种“隐秘的体验”里,停不下来。
白日的智空,还是那个智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给香客解签时,说到“福报”,脑子里闪过的可能是书里描述的“琥珀色的茶汤”;敲钟时,那悠远的钟声,听在他耳里,似乎也带上了人间烟火气的回音。他陷入了巨大的矛盾里,一边是戒律清规铸成的铜墙铁壁,另一边,却是从那旧册子里蔓延出的、生机勃勃的另一个世界。那墙太高,他出不去;可那世界的诱惑太真切,他也回不去了。
戒,肯定是破了。破在每一个心猿意马的深夜,破在每一缕偷尝的滋味里。但你说他全然堕落了吧,好像也不是。他那神情里,除了惶恐与沉迷,偶尔竟会流露出一丝奇异的、属于“人”的鲜活光彩。师弟们只觉得大师兄近来沉默了许多,偶尔走神。他们不知道,每夜在那扇薄薄的禅房门后,一场寂静而激烈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这场战争里,没有刀光剑影,只有一缕茶烟,一星炉火,和一个在戒律与红尘滋味间,再也找不到出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