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公与媳妇7

发布时间:2025-12-30 14:03:20 来源:原创内容

么公与媳妇7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这几日总聚着些人。话题嘛,绕来绕去,总离不开李么公家那点事儿。这不,都传到第七茬了。

“要我说,春秀这媳妇,心是真大。” 王婶纳着鞋底,嘴里的话却没停,“前头那些个风言风语,搁别家早闹翻天了,你看她,该下地干活下地干活,该给么公炖汤还炖汤,脸上愣是瞧不出啥。”

“心大?我看是心里有谱。” 旁边的张伯吧嗒口旱烟,眯着眼,“李么公那脾气,犟得像头牛,可你见他这几日出来遛弯没?背都挺直了些。这里头啊,准是春秀使了啥巧劲儿。”

他们猜得不错。此刻,李家院里静悄悄的。春秀没在灶房,也没在堂屋,而是坐在么公屋里的矮凳上,手里拿着把旧木梳。么公背对着她坐在床沿,身子有些僵。

“爸,头发长了,我给您篦篦。” 春秀的声音轻轻的,像怕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么公没吭声,算是默许了。这“爸”字叫出口,也是近来才有的事。早些年,她只跟着丈夫叫“阿爹”,丈夫走后,称呼就变得含糊,有时是“您”,有时干脆省略。直接叫“爸”,需要点儿勇气,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木梳划过花白的头发,很慢。春秀的动作有些生疏,却格外仔细。篦下的不只是灰尘,好像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看不见,沉甸甸的。

“上回…镇上刘大夫开的膏药,贴了还疼不?” 春秀问的是么公的老寒腿。么公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过了半晌,才补了句:“好些。”

就这两个字,让春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想起刚嫁过来时,么公是村里出名的“金口难开”,尤其对她这个外姓的媳妇,话少,指令多。丈夫在时还好,是个传话的、缓冲的。丈夫一走,这个家就像忽然被抽掉了梁柱,剩下这一老一少,隔着辈分,隔着性别,也隔着厚厚的、不知从何说起的心事。沟通,成了最奢侈也最必要的事。

“沟通这事儿啊,” 春秀心里想着,手上没停,“真不能硬来。得像这梳头,顺着劲儿,不能急。” 早先她也试过,吃饭时找话说,问收成,问身体,么公多半是“就那样”、“没啥”,把话头堵得死死的。后来她明白了,男人,尤其是么公这辈的老人,有些话,得在做事的时候,不经意地流出来。

比如现在。篦着头发,么公的背渐渐没那么绷着了。

“后院的冬瓜,结了好几个,个头大。” 春秀像是自言自语,“我想着,留两个老的,做种。剩下的,送些给前院三奶奶,她牙口不好,就爱喝口烂糊的冬瓜汤。您看行不?”

“嗯。” 么公又应了一声,停了停,说,“多送一个。她儿子…不在家。”

春秀心里微微一热。她知道,么公这是想起自己儿子了。叁奶奶的儿子在外打工,和她情况类似,都是家里缺了顶梁柱的老人。这种体贴,是么公特有的,硬邦邦的,却实在。

“哎,好。” 春秀应下。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梳子划过头发细微的沙沙声。阳光从窗户斜进来,照着一老一少的影子,投在地上,挨得很近。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独特的沟通方式吧。没有太多言语,一件事,一个眼神,一句简短的回应,心意就在里头了。春秀不再指望么公能像别人家公公那样,拉着媳妇话家常。他能接受她的照顾,偶尔给出一点他的“指令”或“许可”,愿意让她碰触他这些看似琐碎的日常生活,就是一种最大的信任和接纳。

头发篦好了,整整齐齐。春秀站起身,拍了拍落在围裙上的发茬。“好了,爸。晌午想吃点啥?贴饼子还是擀面条?”

么公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有些不习惯那份整齐。他站起身,朝门外走,经过春秀身边时,脚步停了一下,眼睛看着门外枣树,嘴里含糊地说了句:“…面条吧。软和。”

春秀看着么公走出屋子的背影,阳光下,那刚刚梳理过的头发,银白里竟好像透出点光来。她低头笑了笑,挽起袖子,朝灶房走去。锅碗瓢盆的声音很快响起来,叮叮当当的,充满了这个曾经沉默太久的院子。

老槐树下的闲话,大概还能传出第八茬、第九茬。但春秀觉得,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是过给自己和家里人的。只要这院子里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暖和,那就比什么都强。么公的“软和”面条,或许,不只是说给吃食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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