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午夜
2020午夜
窗外的城市，安静得有点陌生。往常这个点，高架上总该有些车流的尾灯拖着红线划过，可现在，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亮着，把空荡荡的马路照得一片惨白。我灌了口凉透的茶，喉咙里涩涩的。这是2020年无数个午夜中的一个，普通，却又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书桌上，孩子的平板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是没画完的画——一个戴着小口罩的太阳。我叹了口气，顺手把它扣上。这大半年，我们的生活好像被搬到了这块小小的屏幕上。工作、学习、买菜、见朋友，甚至看病，都隔着这层发光的玻璃。有时候盯着久了，会觉得屏幕那头是另一个世界，虚幻，却又无比真实地运转着。
白天是属于各种消息和数字的。声音嘈杂，信息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真真假假，让人心里发慌。可到了午夜，当一切喧嚣沉淀下来，那种不真实感反而更强烈了。我们都在经历同一段历史，可每个人的感受，却又像孤岛一样，被隔开了。
我突然想起老家的父母。他们不太会用复杂的视频软件，每次联系，就只是打个长长的电话。母亲总在电话那头絮叨，说冰箱里塞满了，让我别担心。父亲则在一旁插话，问城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他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反而成了这虚拟世界里，最踏实的一根线。这算不算一种特别的“数字连接”？用最老派的方式，维系着最原始的牵挂。
站起身，走到阳台。夜风有点凉，远处零星有几扇窗户还透着光。我想，那每一扇光亮的背后，大概也都藏着一个未眠的人，一段被改写的生活吧。有人可能在赶明天视频会议的材料，有人可能正看着亲人发来的照片，也有人，或许就只是像我一样，发发呆，试图在寂静中，把这一天的碎片拼凑起来。
这一年，我们被迫学会了太多“远程”的技能，习惯了见面先亮出健康码，习惯了把情绪藏在一张口罩后面。世界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又好像在某些方面，加速得让人头晕。这种矛盾的感觉，在午夜里尤其清晰。我们前所未有地依赖着技术和网络，可心里头，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渴望一次真实的握手，一个不带顾虑的拥抱。
夜更深了。我回到屋里，重新坐回椅子上。屏幕的光映在脸上，蓝盈盈的。我忽然不想再去刷那些无穷无尽的信息流了。我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几个月来随手记下的片段：孩子第一次完整写出自己名字的照片，社区志愿者放在门口的那袋蔬菜，还有某个傍晚，天空异常绚烂的晚霞。这些琐碎的、具体的瞬间，在2020年的宏大叙事里轻如尘埃，可对我而言，它们才是撑过这一个个午夜的“数字连接”，连接着具体的生活，和温度。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隐约的鸟鸣。天快亮了。新的一天，依旧会充满不确定性，我们可能还是要面对许多“远程”的沟通，许多屏幕里的表情。但至少在这个午夜将尽的时刻，我摸了摸桌上孩子画的那张纸，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我知道，当太阳升起，光会先照在真实的事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