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拍偷拍 第
自拍偷拍 第N次点开相册之后
手机又弹出了存储空间不足的提示。我有点不耐烦地点开相册，准备例行公事地删掉些没用的东西。手指快速滑动，那些模糊的风景、吃了一半的食物、对着镜子匆匆拍下的穿搭……直到我的动作慢了下来。
停住我手指的，是几张角度奇怪的照片。看起来像是把手机放在桌面上，镜头微微朝上拍的。画面里是我的书桌一角，摊开的笔记本，还有半杯没喝完的水。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拍过这些。愣了几秒，我才恍然大悟——这大概是某次我本想用后置摄像头检查发型或者衣服背面，结果手指误触了快门，自己却浑然不觉。
这种“无意识的自拍”，或者说“自我偷拍”，在我的相册里还真不少。有摄像头对着地面拍的模糊影子，有揣在口袋里拍出的黑暗布料纹理，甚至还有手机正面朝下时，侥幸捕捉到的一缕地板缝隙里的光。它们算不上真正的摄影作品，没有构图，没有主题，大多模糊不清。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清理相册时，都舍不得删掉它们。
比起那些精心调整角度、加了滤镜才敢发出去的自拍，这些“意外收获”反而更让我觉得真实。它们像是我生活里一些粗粝的、没经过包装的边角料。那个对着桌面拍下的镜头，笔记本上还有我前一天晚上因为思路卡壳而画下的杂乱线条。那半杯水，提醒我那段时间我总忘记及时喝水。这些画面不会出现在任何社交平台上，它们纯粹是给我自己看的，甚至一开始都不是“有意”给我自己看的。
这让我想起以前用胶卷相机的日子。一卷胶卷叁十六张，拍完送去冲洗，总要等上好几天。拿到照片时，常常会发现里面混进几张“废片”。可能是镜头盖没摘，一片漆黑；可能是按快门时手抖了，一片模糊；也可能就像现在这样，不小心按到的。那时候觉得是浪费，是失误。可现在回过头看数码相册里这些“失误”，感觉却不太一样了。
我们太习惯掌控镜头了。拍食物要找最好的光线，拍自己要用最显瘦的角度，拍风景要避开不相干的路人。每一张被展示的照片，背后可能藏着十张被删除的“废片”。我们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影像形象，却在这些意外的“偷拍”里，撞见了毫无防备的、片刻真实的自己。或者说，撞见了自己生活里那些未被凝视的、自然流动的瞬间。
我又翻到一张。应该是手机放在沙发上拍的，画面里是天花板的一角，吊灯的底部，还有一小片我路过时，可能被捕捉到的、模糊的衣角。我盯着那片模糊的色块，努力回想那是什么时候，我穿着什么衣服，正要走去哪里。记忆有点朦胧，但那种居家慵懒的感觉，却透过这张毫无美感的照片，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也许，这些“自拍偷拍”的影像，其价值不在于“拍到了什么”，而在于“如何被拍到”。它们跳过了大脑的审查和指挥，由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完成。它们是我们给自己留下的、对于生活质感的隐秘注脚。不需要点赞，不需要评论，甚至不需要被立刻记起。只是在某个需要清理内存的午后，偶然翻到，会让人停顿一下，然后会心一笑，接着轻轻划过，选择“保留”。
我关掉了相册，没有删除那几张意外的照片。就让它们留在那里吧，像时光无意中撒下的一些碎屑，拼凑不出完整的图画，却闪着属于那一刻的、微弱而真实的光。手机存储空间的提示可以晚点再处理，或许，生活里本来就需要留点地方，给这些“不小心”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