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青青社区
草青青社区
我家楼下,就是这片叫“草青青”的社区。说是个社区,其实也没个明确边界,就是这几栋老楼围着的一块空地。原先光秃秃的,尽是些碎石子儿和被人踩硬了的黄泥巴。春天风一吹,尘土能扬老高。也不知道从哪天起,几位退了休的叔叔阿姨,从家里翻出些旧锄头,开始在那儿敲敲打打。
起初大家都没在意,觉得他们可能就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可慢慢地,那地儿还真变了样。硬邦邦的泥地被翻松了,碎石头被仔细地拣了出来,堆在一边。有人从郊区弄来了些草皮,一块一块,像补丁似的铺上。嘿,您还别说,那草皮真就活了,连着下了几场春雨,那绿意便晕染开来,不再是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倒成了一片茸茸的毯子。
这片绿色,好像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先是遛弯的大爷大妈,喜欢在边上站站,夸两句“这草长得真精神”。后来,下午放学的小孩儿,也爱往这儿跑,在草地上打个滚儿,追着跑两圈,笑声脆生生的。再后来,下班回来的年轻人,路过时脚步也会不自觉地放慢些,哪怕只是多看两眼那片青翠,那紧绷了一天的眉头,好像也能松快几分。这地方,不知不觉就成了大家心里一个共同的念想,一个不用说话就能感到舒坦的角落。
社区的“人气”就这么聚起来了。这可不是规划出来的广场或者公园,它自己长成了现在这样。老陈头是这里的“常驻理事”,他负责每天早晚浇浇水。他常说:“这草啊,跟人一样,你得常照看着,但它自个儿有自个儿的生命力,你不能瞎折腾。” 这话朴实,却让人觉得在理。这儿没有不许踩踏的牌子,草却长得格外好,大概就是因为这份人与物之间自然的照应吧。大家心里都有个默契,爱护这片绿色,就是爱护自己心里头那点敞亮。
有一回,几个孩子在草地上踢球,不小心把边缘的一小块草皮给踢秃了。孩子吓得不敢吭声,家长领着过来,想找老陈头“认错赔偿”。老陈头摆摆手,蹲下身看了看,说:“没事儿,这块地皮本来就不太结实。明天啊,我带点草籽来,咱们一起把它补上,正好教教孩子们这草是怎么长的。” 第二天,还真有几个孩子跟着他,笨手笨脚地撒籽、盖土、浇水。打那以后,那几个孩子成了最积极的小护卫,谁要是乱扔个纸片,他们准第一个冲上去。
夏天傍晚,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暑气稍稍褪去,家家户户窗户里飘出饭菜香。吃罢晚饭,人们便叁叁两两地聚到这片草地周围。摇着蒲扇的老人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闲话家常,妈妈们推着婴儿车慢慢走着,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跌跌撞撞地想扑进那一片柔软里。有时,谁家买了西瓜,会切好了端下来,大伙儿分着吃,甜甜的汁水,伴着青草被晒过后特有的、好闻的气味,混在晚风里。
我有时下班晚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总会特意从这片草地边绕一下。夜色里,它看不真切,但那股植物和泥土的气息,凉丝丝的,能让人一下子静下来。楼里的灯光,一扇窗一扇窗地亮着,每一盏光后面都是一个家,而楼下这片共同的草地,像一条柔软的纽带,把这些各自忙碌的生活,轻轻地连在了一起。它没什么特别,就是一片草,长得青青的,旺旺的。可它又好像特别重要,它让“社区”这个词,从一个冷冰冰的行政名称,变成了脚底下实实在在的柔软,鼻尖上真真切切的清香,和左邻右里碰面时,那一声再自然不过的“吃了吗?”
草青青的,人心好像也跟着透亮、柔软起来。它就在那儿,不声不响,却似乎比任何响亮的口号都更有力量,默默地滋养着这一方小小天地里,那份最寻常也最珍贵的人情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