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保健的白衣少妇
大保健的白衣少妇
巷子口新开了家店,门脸不大,白底招牌上就四个字:康健推拿。玻璃门总擦得锃亮,能瞧见里头米白色的沙发,和墙上几幅仿的山水画。最惹眼的,是常坐在前台那位。
她约莫叁十出头,总穿着件料子很软的白衬衫,不是护士那种硬挺的,倒像是家里穿的,宽松,但偶尔动作间又能隐约勾出点身形。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额前总有几缕不听话地垂着。她不怎么抬头招呼人,手里不是捧着本书,就是在慢条斯理地摆弄一套紫砂茶具。有客人推门,风铃一响,她才抬眼,浅浅一笑,不热络也不冷淡,声音温温的:“做调理?里面请。”那感觉,不像个做生意的,倒像是哪位邻居家的姐姐,临时帮着看会儿店。
我就是被这份“不像”给引进去的。肩颈僵得跟块木板似的,想着随便按按。店里面意外地干净,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草药味儿,混着点儿檀香,不冲鼻子。给我按的是个老师傅,手劲足,话不多。隔着帘子,能听见外间隐约的流水声,大概是她在沏茶。这氛围,和我想象中闹哄哄、灯光暖昧的“大保健”场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不知怎的,我心里头那点疑惑,反而像水底的泡泡,慢悠悠往上冒:这店,到底做的什么营生?
后来成了熟客,肩颈松快不少,也渐渐看出点门道。这店主打的是“经络调理”,老师傅有真手艺。而那白衣少妇,与其说是老板,不如说是这间铺子的“魂”。她记性极好,第二次去就能叫出我“张先生”;第叁次去,我还没开口,她已对里间轻声说:“李师傅,这位客人左肩更紧些,您多费心。”就这一句,让你觉得,自己被郑重地记住了。
她也聊天,但分寸感捏得死死的。聊天气,聊最近巷口那棵老槐树花开得香,偶尔聊两句茶经。绝不问你是做什么的、住哪里。有回,一个浑身酒气的中年男人晃进来,言语间有些不着调,眼睛往她身上瞟。她也不恼,神色淡了些,声线平直地说了句:“我们这儿只做正经调理,师傅们都忙着。您要是需要醒酒,隔壁便利店有蜂蜜。”那人自讨没趣,讪讪地走了。她转身继续浇那盆绿萝,侧影沉静。
这让我想起“分寸感”这个词。这行当,名声复杂,走在边缘上。太冷,没人气;太热,又容易惹一身腥。她那身白衣,像一道清晰的界限,温和地立在那里。不越界,也不容你轻易越界。所有的服务,都明明白白落在“调理”二字上,墙上还挂着人体经络图。这或许就是一种生存的智慧,在模糊地带里,给自己划出一块清爽的、能见得光的地盘。
再后来,熟了些,有次听见老师傅喊她“林老师”。我好奇问了一句,她才淡淡说,以前在中学教过几年生物。“后来呢?”“后来家里有些事,就出来了。”她没细说,低头抿了口茶。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那身白衣,也许不只是件工作服,或许也曾是她站在讲台上的战袍。如今,只是换了个地方,安静地守着另一份需要耐心与界限的“照料”。
巷子里的店开开关关,她那家“康健推拿”倒一直安静地开着。白衣少妇成了巷子一景,有人觉得她神秘,有人觉得她装,也有人,像我一样,觉得她那份不慌不忙、清晰自持的劲儿,在这嘈杂的市井里,挺难得。她守着那间店,也守着自己那份独特的“职业素养”,在热气腾腾的生活里,提供着一份温度恰好的、对于身体的解决方案。至于客人们心里那些更深的疲惫和烦恼,她不过问,但那盏温热的茶,那双记得你旧患的眼睛,似乎又默默承接了一些。
风铃又响了,有新的客人进来。她抬起头,依旧是那句:“做调理?里面请。”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落在满室淡淡的草药香里。玻璃门外,市声熙攘;玻璃门内,是一个被她用安静和分寸,小心维护起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