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上床
黄色上床
老张最近总念叨，说家里那床单该换了。用了七八年，洗得发白，边角都磨出了毛边。老伴儿笑话他：“怎么突然讲究起来了？这床单不是挺舒服吗，软和，贴身，太阳晒过还有股香味。”老张坐在床沿，手指摩挲着那片洗褪了色的布料，眼神有点飘忽。他没接话，心里却想起另一件事。
那天下午，他去老同学家喝茶。同学刚搬了新家，领着他四处参观。卧室布置得雅致，最打眼的，就是床上铺着的那套鹅黄色的床品。不是刺眼的明黄，是那种暖暖的、像初秋阳光似的颜色，看着就让人心里一静。老同学说，这是女儿给挑的，说这个色调助眠，看着心里敞亮。老张当时就站在那床边上，愣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觉得，自己家那灰扑扑的床单，好像把整个房间的光都吸走了，连带日子也过得有些暮气沉沉。
颜色这东西，真是奇怪。你说它就是个视觉感受吧，可偏偏能钻进人心里去。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床单多是深蓝、格子布，耐用，禁脏。后来日子好了，挑床品也总先考虑耐不耐用，方不方便洗，颜色反而成了最不要紧的。可那一抹鹅黄，就像颗小石子，丢进了老张心里那潭平静了太久的湖水，漾开了一圈圈的念头。
他开始留意起来。去商场，路过家纺区，脚步不由自主就慢下来。那些展示的床，铺着各种颜色的床品：淡蓝的像湖面，浅绿的像初春的草芽，粉的柔和，灰的沉稳。可他眼睛，总不自觉地去找那种黄色系。米黄、鹅黄、淡橘黄……看着看着，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这暖洋洋的黄色，铺在床上，不像是一件简单的家居品，倒像是一小片被搬进室内的、温柔的阳光。它不张扬，就那么静静地铺展着，仿佛能把白日里的疲惫和焦虑都熨烫平整。
老伴儿看出他的心思，周末拉着他真去挑了一套。不是他最初看上的鹅黄，而是一种更沉静些的浅杏色，带着细细的亚麻纹理。老张用手摸了摸，手感扎实，又透着棉的柔软。买回家，迫不及待地换上。新床单铺开的瞬间，整个卧室的感觉都变了。原先那种将就的、凑合的气氛，一下子被撑开了，屋子好像都亮堂了几分。老伴儿围着床转了两圈，笑着说：“嘿，你别说，这颜色一上来，这床看着就特别踏实，特别……有生活的劲儿。”
那天晚上，老张躺在新换的床单上，感觉格外不同。布料贴着皮肤，是一种陌生的、清爽的妥帖。那股淡淡的、崭新的纺织品的味道，混合着窗外飘来的夜的气息。他闭着眼，却没立刻睡着。脑子里没什么具体的思考，就是觉得，原来改变一下身边最近、最寻常的东西，心情真的会跟着松动一下。这“黄色”上床，上的不只是颜色，好像也是给按部就班的日子，轻轻调了个暖融融的色调。
自那以后，老张偶尔也会关注一下家里的其他角落。那个用了多年的旧茶杯，是不是也该换个样式了？客厅那幅挂画，是不是可以换张更鲜亮点的？他开始觉得，所谓的生活气，未必是轰轰烈烈的改变，有时候，它就是一抹恰到好处的颜色，一次小小的、取悦自己的更新。就像那张床，因为一片暖色的降临，重新成了一个让人期待躺下、安心做梦的地方。
老伴儿现在也喜欢上了这床单，常说睡着踏实。老张心里笑笑，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每天睁眼闭眼都能看见的暖色，默默无声，却好像真的在日子里，添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甜和光亮。这或许就是寻常百姓家，一点朴素的、对于美好的念想和践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