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丑与黑人
刘丑与黑人
老刘家的二小子，刘丑，是我们这一片儿出了名的热心肠。他开的那家小修车铺，从早到晚叮叮当当的，生意不算火爆，但熟客不断。街坊邻居谁家电瓶车、自行车有点毛病，都爱往他那儿推。他人实在，收费公道，有时候顺手的小活儿，摆摆手也就过去了。
大概半年前吧，刘丑的铺子对面，新搬来一位租客，是个黑人小伙儿，叫詹姆斯。詹姆斯高高壮壮的，在一所大学里教英语。刚来的时候，左邻右舍难免多看几眼，私下里也有些嘀咕。这倒不是有多大恶意，主要是没见过，新鲜，也有点不知道怎么打交道。
有一天傍晚，詹姆斯推着一辆掉了链子的山地车，在铺子门口有点踌躇。刘丑正蹲在地上给一辆叁轮车上油，一抬头看见了，用他那沾着油污的手背抹了把汗，咧嘴一笑：“车坏啦？推进来瞧瞧呗！”他这话说得自然，跟招呼任何一位老街坊没什么两样。
詹姆斯的中文磕磕巴巴，连说带比划。刘丑呢，普通话也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俩人交流起来，有时候得靠手机翻译软件帮忙，场面有点滑稽，但活干得利索。刘丑叁下五除二就把链子装好了，还顺手给轮胎打了气。詹姆斯要付钱，刘丑摇摇头，指指车，又指指自己货架上几瓶看不懂的洋文饮料，那是詹姆斯之前客气送他的。“邻里邻居的，这点小忙，算啦！”
打那以后，俩人算是认识了。詹姆斯有时下班回来，会站在铺子门口跟刘丑聊几句。刘丑好奇外国的事，詹姆斯也对这片老城区的生活感兴趣。一个说，一个听，连猜带蒙，居然也能聊上好一会儿。刘丑从詹姆斯那儿学会了怎么用手机软件听正宗的英文歌，詹姆斯则从刘丑这儿搞明白了菜市场里那些稀奇古怪的蔬菜本地叫什么、怎么吃。
慢慢地，周围的邻居也习惯了。看到詹姆斯，也会点点头，或者简单问候一句“吃了吗？”。有时看到他和刘丑蹲在铺子门口，对着一个汽车零件或者手机屏幕比划讨论，大家觉得，嗯，这老外挺实在，跟刘丑那傻小子能玩到一块儿去。
上个月，刘丑要给他媳妇儿过生日，想整点“洋气”的，就琢磨着做个蛋糕。他知道詹姆斯会烘焙，就上门去请教。这可把詹姆斯难住了，他的烘焙手艺也是半吊子，何况中西方的厨房工具、材料说法都不一样。那天下午，两个大男人挤在詹姆斯不算宽敞的厨房里，对着手机菜谱，用着不太趁手的工具，面粉糊得脸上都是，折腾出一烤箱模样有点奇怪、但香味扑鼻的蛋糕。刘丑媳妇儿后来笑得直不起腰，说那是她吃过最特别、也最甜的蛋糕。
这事儿后来在街上传开了。大家聊起来，都觉得挺有意思。你看，人和人之间吧，有时候隔着语言，隔着长相，隔着完全不一样的成长背景，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但真凑近了，处一处，发现其实很多底子里的东西是相通的。都想把日子过好，都看重邻里间的善意，都愿意为朋友花点笨工夫。
刘丑还是修他的车，詹姆斯依旧教他的书。两人见面还是会因为某个词突然卡壳，然后一起哈哈大笑。这条老街的日子，照旧不紧不慢地流淌着。但有些东西，在那些机油味、面粉香和不太流利的谈笑声里，悄悄发生了变化。它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生活中多了点不一样的色彩，多了份可以互相搭把手的踏实。这种润物细无声的邻里温情，大概就是这片老城区最朴素，也最珍贵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