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排访佬越
大黑排访佬越
这地名儿，听着就带劲儿。“大黑排”，像是个沉默寡言的硬汉，杵在海边，风吹浪打都不动。“访佬越”呢，又透着点古早的、串门走亲戚般的亲切感。这几个字凑一块儿，没去过的人心里头准得犯嘀咕：这到底是哪儿？藏着什么故事？
我也是偶然听一位老渔民提起的。他说，那是他们老一辈才知道的叫法，在更早的地图上兴许还能寻见。如今的地名，早换成了规规矩矩的称呼，少了这份泥土和海腥味儿混着的生动。我琢磨着，得去看看。
地方不算好找，得穿过一片茂密的防风林，脚下的路从水泥变成沙土，最后成了被踩得发亮的礁石小径。空气里的咸味越来越重，海浪声从远处闷响，慢慢变成眼前的轰鸣。忽然，林子到了尽头，一片乌黑发亮的岩壁，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进眼里。
嚯，这就是“大黑排”了。名不虚传。一整片连绵的礁石群，像被泼了浓墨，又像是铁水浇筑后冷却了千万年，在午后的太阳下，黑得沉静，黑得有分量。海浪冲上来，在它身上撞得粉碎，化作一堆白沫，嘶嘶地退下去。那礁石呢，纹丝不动，连水渍都留不住片刻，很快又被晒成深黑。这种沉稳，有种说不出的力量感，让人心里也跟着静了下来。
我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望着海发呆。这“访佬越”的“访”字，用得真妙。来这里，不像游览，倒真像拜访一位年岁极高的老者。你得带着几分敬意，几分耐心，坐下来，陪它听听风浪，它才会慢慢把故事说给你听。你看那礁石缝里，藏着小小的贝壳化石，纹理模糊了，但形状还在，那是它记忆里的只言片语。岩壁上深深浅浅的蚀痕，是潮汐和岁月合写的日记，一天就写那么一丝丝，写成这无法复刻的斑驳画卷。
海边偶遇一位整理渔网的大叔，我递了支烟，闲聊起来。我问起这地名的老话。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访佬越啊？老辈子人说，这黑石头硬气，像个倔老头（佬），海浪天天来‘访’它，它也‘越’待越硬朗。也有说，是以前渔船在这片海域穿梭，‘访’问各处，‘越’过这道黑排，就平安到家咯。”他吐了口烟，目光望向远处，“都是老话啦，现在年轻人，谁还琢磨这个。”
我却觉得，这随口道来的民间解读，比任何考据都更鲜活。它把无言的风景，说成了人与自然之间一场持久的、沉默的对话。海浪是固执的访客，礁石是更固执的主人，千百年的“访问”，成就了彼此的模样。这其中的韧性，这种在不动声色中展现的力量，或许正是这片礁石最打动人的地方。它不是风景明信片那种柔美，它粗粝，它直接，它把时间的重量和自然的脾气，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
待久了，海风有点凉。准备离开时，回头再看。夕阳正给大黑排的轮廓镀上一道金边，那黝黑的躯体仿佛暖了一些。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哗——哗——，节奏恒久不变。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也没“访”明白什么，只是被它那股子沉稳的“劲儿”给感染了。心里那些纷杂的念头，像退潮时的泡沫一样，慢慢平息了下去。
地名会变，人来人往，但这片黑礁石会一直在这儿。它不需要被记住，它只是存在着，用它的坚硬，定义着海岸的线条，也沉淀着对于“坚韧”最直观的注解。这趟拜访，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