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分钟破处
十八分钟破处
老陈把车钥匙扔在茶几上，金属碰撞玻璃的声音格外刺耳。他瘫进沙发里，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像在数自己心里开了几道口子。儿子小宇的房门紧闭着，门缝底下透出一线光，还有那种他听不懂的、节奏强烈的游戏音效。十八分钟前，就在这个客厅，父子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导火索是一张成绩单，但老陈知道，那只是冰山冒出来的一个小尖儿。
“你现在除了打游戏还会干什么？”老陈当时吼出这句话，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小宇没顶嘴，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的，空的，像看一个陌生人。然后他转身回房，甩上了门。从吼出那句话到摔门声响起，老陈掐着表，正好十八分钟。这十八分钟里，他们用最伤人的话，把父子之间那层叫“亲密”的窗户纸，捅了个对穿。第一次，老陈觉得自己在儿子心里，可能什么都不是了。
这算不算一种“破处”？老陈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有点粗俗的词。不是那种意义上的，而是……某种关系的“初次破裂”。他和儿子之间，一直有那么一层东西隔着。小时候是威严，儿子怕他；青春期是沉默，儿子烦他。但好歹那层东西还在，维系着表面的和平。今晚这十八分钟，把那层东西彻底撕碎了，血淋淋地，露出了底下横亘着的、巨大的不理解。
他想起小宇小时候，磕破了膝盖，会举着流血的小腿，一路喊着“爸爸”跑来找他。那时他是什么都懂、什么都能修的“超人爸爸”。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大概是小宇的个头窜得比他高，嘴里谈论的东西他从没听说过，需要的帮助他再也给不了的时候。那个曾经敞开的世界，对老陈慢慢关上了门。他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最后化成了今晚的怒火。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小宇妈妈发来的消息：“好好谈，别吵。”老陈苦笑。谈？怎么谈？他连儿子现在最爱玩哪个游戏、最喜欢哪个歌手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话题，除了“吃了没”、“考咋样”、“别老玩手机”，好像再也挤不出别的东西。这种失语，比争吵更让人无力。
他走到小宇房门口，抬起手想敲门，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他能说什么呢？道歉？说自己不该吼？可那股火气，那种看着儿子走下坡路却拽不回来的焦虑，也是实实在在的啊。他蹲下身，把地上刚才震落的一本书捡起来，拍了拍灰。那是本编程入门，书角都卷了，看来翻过不少次。老陈愣了下，他从来不知道儿子在看这个。
或许，那层东西破了，也不全是坏事？老陈靠在门边的墙上，点了支烟，没抽，就看着烟雾慢慢缭绕。以前那层完好的“窗户纸”，挡住的不仅是冲突，可能也挡住了他们真正看见彼此的机会。现在纸破了，风呼呼地往里灌，冷是冷，但视线好像……反而清晰了一点？至少他知道了，儿子心里有火，有反抗，有不屑一顾。这总比一潭死水、什么都闷在心里强。
屋里的游戏音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片寂静。老陈听见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他忽然意识到，这“十八分钟”，破掉的不是父子情分，而是他们之间那种虚假的、经不起推敲的“和平相处模式”。真正的沟通，或许就得从承认这种破裂开始，从这片废墟上，看看能不能重新垒起点什么实在的东西。
烟快烧到手了，老陈把它摁灭。他再次抬起手，这次，指关节轻轻落在了门板上。敲得很轻，带着点试探，和刚才的狂风暴雨截然不同。“小宇，”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干，“那本编程书……难不难？爸当年，也想学过这个来着。”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笨拙。但门里，传来一点窸窣的动静，像是有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老陈的心，也跟着那点动静，提了一下。新的对话，也许就从这句笨拙的话开始了。废墟之上，可能真的能长出点不一样的东西。谁知道呢？他等着，在寂静的客厅里，等着那扇门后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