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与大壮公爹
娇娇与大壮公爹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闲话总是传得飞快。这不,最近大伙儿嘴里念叨的,就是李家的新媳妇娇娇,和她那个出了名倔的公爹——大壮叔。
娇娇是城里来的姑娘,皮肤白,说话轻声细语,刚嫁过来时,村里人都觉得她和这土坯房、黄土地格格不入。而大壮叔呢,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庄稼把式,脾气也跟他的名儿一样,又硬又直,认准的理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俩人住到一个屋檐下,那日子,想想都让人捏把汗。
果然,没过多久,火星子就溅出来了。头一桩是浇地。大壮叔天不亮就扛着铁锹去田里,守着那渠水,按着老辈传下来的时辰和法子,一畦一畦地灌。娇娇看了几天,忍不住开口:“爸,我瞅手机上专家说,现在提倡‘精准灌溉’,咱家那块坡地,中午大水漫灌,太阳一晒都蒸发了,还容易板结,不如改成傍晚用小水慢浇。”
大壮叔一听,眼皮都没抬:“丫头,你才吃几斤盐?我种地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这地啊,它认老法子。” 娇娇碰了个软钉子,也没再争,只是那几天话少了些。
第二桩,是卖苹果。家里几亩果园,结的果子又大又甜。往年都是大壮叔赶着驴车,拉到镇上去零卖,价格随行就市,好的赖的一起卖,折腾一天,也卖不上价。娇娇这次没直接说,而是周末回了一趟娘家,再回来时,带回来几个精致的纸盒和一台旧相机。她挑出品相最好的苹果,仔细擦拭,摆进衬着软纸的盒子里,然后对着阳光下的苹果,“咔嚓咔嚓”拍了好些照片。
大壮叔蹲在门槛上抽烟,看着儿媳妇“不务正业”,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心想,这城里丫头,净整这些花架子,能当饭吃?过了两天,娇娇把手机递到大壮叔眼前:“爸,您看,这是我同学,开水果店的,说咱们这苹果看着就好,这种礼盒装的,他们愿意比市价高两成收,要是能长期供应,以后还能签合同。” 屏幕上,那红彤彤的苹果看着确实喜人,下面还有好几条询问的留言。
大壮叔盯着手机,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没吭声。但那天下午,有人看见他背着手,在果园里转悠了好几圈,时不时拿起一个苹果,对着光仔细瞧。
真正的转折,是在秋收后。连着下了几天雨,堆在院里的玉米棒子有些泛潮,得抓紧时间剥出来晾。这活儿枯燥累人,一家人坐在小板凳上忙活。娇娇细皮嫩肉的手,不一会儿就磨红了。大壮叔看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也不知道说啥。
剥着剥着,娇娇忽然轻声哼起了歌,是一首老掉牙的民歌,调子悠扬。大壮叔愣了一下,手里的活儿停了。这歌,他太熟了,是他年轻时,老伴儿常哼的。不知不觉,他跟着那轻轻的调子,也用粗哑的嗓子,含混地哼了两句。院子里只有“窸窸窣窣”剥玉米的声音,和那一缕几乎听不见的、却意外合拍的小调。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松动了。没有言语,可有些理解,就像这秋雨后的空气,清清凉凉地渗进了心里。这或许就是一种生活智慧吧,不在言语的胜负,而在时光的磨合里,找到那份彼此都能接受的节奏。
后来,村里人发现,大壮叔田边的水渠,开闸放水的时辰,悄悄挪到了日头西斜的傍晚。而娇娇呢,跟人聊天时,也开始会说“我爸说的,这土质啊,得看墒情”。他们依然一个喊“爸”,一个叫“丫头”,一个习惯蹲着抽烟,一个喜欢站着看手机。但饭桌上,大壮叔会把菜里唯一的鸡腿,默不作声地夹到娇娇碗里。娇娇去镇上回来,也总会记得给公爹带一包他最爱抽的、劲儿特别冲的烟叶子。
老槐树下的人们再说起这对公媳,话风就变了。“瞧见没,大壮家那果园的盒子,弄得真俊!”“听说昨儿娇娇帮大壮在手机上缴了电费,可省了老鼻子事了。” 话里话外,透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这日子啊,就像河里的水,看着平静,底下却有水流在相互牵扯着,慢慢向前走。那疙瘩能不能解开,或许就看这水流,能不能找到共同的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