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震岳母
车震岳母
老张把车开进小区地库的时候，心里那股别扭劲儿就别提了。方向盘握在手里，手心却一个劲儿冒汗。副驾驶座上，岳母李阿姨正侧着脸，看着窗外一格一格掠过的水泥柱子，没说话。这安静，比吵架还让人难受。
事情得从一个小时前说起。老张接到岳母电话，说在老姐妹家聚会结束了，让他顺道去接一下。这本是常有事，老张也没多想。可偏偏那天邪门，开到半路，车“吭哧”几下，居然在一条挺僻静的小路上趴了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老张下车捣鼓半天，急出一脑门汗，那车就是没反应。他只好回到驾驶座，尴尬地冲岳母笑笑：“妈，估计是电路出了点毛病，我叫了拖车，可能得等一会儿。”李阿姨“嗯”了一声，没多话，继续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车里的空气，就这么慢慢凝固起来。
老张这个岳母，向来是个讲究人，话不多，但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老张在她面前，总觉得矮了半截。这会儿困在这么个动弹不得的铁盒子里，两人大眼瞪小眼，那份不自在，简直像有蚂蚁在心上爬。
为了打破尴尬，老张没话找话：“妈，您冷不冷？我把空调再开开？”“不用。”李阿姨简短地回答。又是一阵沉默。老张心里嘀咕，这拖车怎么还不来。
“你平时……工作挺忙的吧？”没想到，倒是岳母先开了口。老张赶紧接话：“是啊，妈，最近项目赶进度。”话匣子这么一开，不知怎么，就聊开了。从工作辛苦，到孩子上学操心，再到最近菜价涨得厉害。李阿姨的话，竟然比以往哪次都多。她说起老张媳妇，也就是她女儿，小时候的倔脾气；说起老张第一次上门，紧张得把茶杯都打翻了。
“你那会儿啊，脸涨得通红，我看着就想笑。”李阿姨说着，脸上竟浮现出一点很淡的笑意。老张挠挠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件他以为的“糗事”，在岳母略带调侃的语气里，忽然变得没那么沉重了。车窗外彻底黑了，地库里偶尔有车灯扫过，照亮车内这一方小小的、似乎与世隔绝的空间。
老张忽然觉得，这“故障”造成的独处，好像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听到了许多从未听过的事。岳母说起她年轻时的艰苦，说起对女儿远嫁的担心，甚至说起对老张这个女婿，从最初的观察、挑剔，到后来的慢慢认可。
“当父母的，都一样。”李阿姨轻轻叹了口气，“总怕孩子过得不好。看你对她实实在在的，我也就放心了。”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却让老张心里猛地一热。许多他曾经暗自揣测的岳母的“严苛”，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缘由。那不是什么故意刁难，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笨拙的关切。
就在这气氛难得缓和的时候，拖车的大灯明晃晃地照了过来。救援到了。刚才那种密闭空间里流淌的、略带感慨的交谈，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李阿姨又恢复了往常那种略显矜持的神情，但老张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车子被拖去修理厂，老张打了辆车，送岳母回家。路上，两人没再聊什么深入的话，但沉默不再紧绷。直到下车，李阿姨站在楼门口，对老张说了句：“今天辛苦你了，路上慢点开。”
老张开车回去的路上，脑子里还回响着地库里的那些对话。他忽然明白，有些理解和亲近，偏偏需要一点非常规的“契机”。一次意外的车辆故障，一个被迫共享的封闭空间，一段无处可逃的独处时间，反而让那些平日里被身份、规矩和忙碌所遮挡的东西，悄悄露出了真容。
家庭关系，有时候就像一台复杂的机器，需要运转，也需要在偶尔的“故障”停顿时，让人有机会检查一下那些深藏在内部的、真正维系着整体的纽带。这次抛锚，修好的或许不只是一辆车。
后来，老张再去岳母家，饭桌上能聊的话明显多了起来。有时他甚至会主动提起：“妈，还记得我车坏那次吗？”李阿姨便会笑着瞥他一眼，眼神里，有了一种过往罕见的、心照不宣的温和。那辆老车，也因此成了他们之间一个有点特别，甚至带点幽默的回忆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