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自产.黄色22页
国产.自产.黄色22页
那天在旧书摊上,我一眼就瞥见了它。它就那么斜插在一堆泛着潮气的杂志里,书脊上几个褪了色的字,影影绰绰的——“国产.自产.黄色22页”。这标题可真够怪的,我心里嘀咕着,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国产?自产?黄色?这仨词儿搁一块儿,怎么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像是自家厨房里酿的一坛子老酒,封得严严实实,却总有那么一丝气味,固执地从泥封里钻出来。
摊主是个眯着眼打盹儿的老爷子,见我拿起这本册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付了钱,揣着它,感觉像揣了块温乎的、带着旧时光体温的砖头。回到家,泡了杯浓茶,我才在台灯下仔细端详起它来。封面是那种老式牛皮纸,没有任何图案,就那十个字,用的是铅字印刷,摸上去有凹凸的质感。翻开来,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油墨味的“时间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所谓的“22页”,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它薄得很,内容也杂。前几页,是些泛黄的农事记录,某某年某某月,播种了几亩“金黄”的稻种,用的是自家留的种,旁边还工整地标注着“自留种,抗倒伏”。哦,原来第一个“黄色”,指的是这沉甸甸的、土地里长出的金黄。这“自产”二字,在这里透着一种扎实的底气,不靠外来的种子,就靠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和土地反复磨合出的那点灵性。
再往后翻,画风忽然一变。出现了一些手绘的机械草图,笔画粗犷,但结构清晰。一台看样子是木制脱粒机的家伙,旁边密密麻麻写着改进心得:“此处轴承易发热,需改用国产虫虫牌黄油润滑。”第二个“黄色”在这儿等着呢——那黏糊糊、金灿灿的润滑黄油。图注里透着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进口的贵,还断货。咱自己琢磨的配方,对付着用,挺好!”这“国产”的标签,在这里不是口号,是一种在匮乏和封锁中,被逼出来的、带着机油污渍的智慧。
我啜了口茶,心里那点猎奇的心思淡了下去,反而生出些别样的感触。这册子就像个不起眼的切片,把某个年代里,普通人那种“自给自足”的生存状态,给凝固了下来。他们的“黄色”,是丰收的颜色,也是机器运转赖以维系的颜色;他们的“自产”,是饭碗的保障,也是面对困境时唯一的武器。一切围绕着最基本的生存与发展,实在,甚至有些笨拙,却充满了韧劲。
翻到快末尾,有一页空白处,用蓝色圆珠笔添了几行小字,字迹已经有些晕开了。写的是一段家常:“入秋了,院里的银杏叶黄得晃眼。孩子捡了几片最亮的,夹在书里,说要当书签。这自产的‘金黄’,比什么书签都好看。”看到这儿,我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地笑了。第叁个“黄色”,就这么不经意地,带着生活本身的诗意,跳了出来。它不属于土地,也不属于机器,它属于傍晚的炊烟,属于孩子无心的发现。这份“自产”的风景与情感,大概是最珍贵、却最容易被忽略的“国产”吧。
合上册子,那“22页”的轻薄,此刻却感觉有了分量。它不是什么宏大的叙事,就是一个普通中国家庭,或者说,是那片土地上许多家庭的微观缩影。他们的奋斗、智慧、困境和那一点点苦中作乐的闲情,都压缩在这古怪的标题之下。国产的,是我们脚下的土地和其中的出产;自产的,是我们应对生活的办法和心头泛起的情感;而那“黄色”,从庄稼到机油再到落叶,串起了一条从生存到生活的、温暖而坚实的链条。
窗外的天色也近黄昏,光线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黄。我把那本小册子小心地放在书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它或许永远不会再被翻开,但我知道,里面那叁个词所承载的、一段属于我们自己的、扎实而复杂的温度,已经留在了这个傍晚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