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女王圣水
喝女王圣水
老李头蹲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瓶，瓶身贴着张红纸，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女王圣水。他眯着眼，对着夕阳看了又看，瓶子里那点浑浊的液体，泛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黄绿色。
“真能管用？”他嘟囔着，喉咙里像是卡了块风干的馍。这瓶“圣水”，是他花了整整两头羊的价钱，从隔壁村王半仙那儿请来的。说是女王御用，包治百病，从老寒腿到心口疼，没有它拿不下的。
这事儿说来也怪。前两个月，王半仙的摊子忽然就火了起来。原先他也就是给人算算八字，看看风水，不知怎的，忽然就“通灵”了，说是得了上古女王的启示，传下这救世的“圣水”。消息像长了腿，在十里八乡跑得飞快。先是几个病急乱投医的去了，回来便说得神乎其神，仿佛那水不是水，是仙露。一传十，十传百，老李头这种被关节炎折磨了十几年的人，心里那点盼头，就像旱地里冒出的星点绿芽，怎么也压不住了。
老伴儿为这事跟他吵了好几回。“那钱是留着给孙子念书的！你真是老糊涂了，那脏水能喝？指不定是哪儿灌的溪沟水！”老李头闷着头不吭声，只是把瓶子捂在怀里，像是捂着一块炭。疼啊，膝盖里头像是住了个阴天，一到变日头就钻心地疼。医院去过，药也吃过不少，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疼却像扎了根。他有时候半夜疼醒，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万一呢？万一这“圣水”真有点不一样呢？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病笃乱投医”吧。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哪怕眼前飘的是一根稻草，也会拼命去抓。王半仙就是摸准了这根脉。他把那套说辞编得圆融无比，什么女王采天地精华，集日月灵气，听着就让人云里雾里，心生敬畏。关键他还搞“限量”，不是说你有钱就能买到，得看“缘分”。这一下，更显得那瓶子里的水金贵了。
老李头拧开了瓶盖。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飘了出来，有点像放了很久的草药，又混着点土腥气。他犹豫了，举起瓶子的手停在半空。夕阳的余晖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洒在他脸上。他想起孙子蹦蹦跳跳的样子，想起老伴儿熬药时佝偻的背影。这水喝下去，要是没用，这两头羊可就真的打了水漂，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就在这时，村里念过高中、在城里打过工的年轻后生小陈骑车路过，瞧见他这架势，赶紧捏了刹车。“李叔！您这可别想不开！”小陈跳下车，一把拿过那瓶子，凑到鼻子前一闻，眉头就拧成了疙瘩。“这啥呀！这不就是点甘草泡了点不知名的草根，说不定还加了点色素！您可千万别喝！”
小陈掏出手机，叁两下点开几个页面，递给老李头看。“您瞅瞅，网上这种骗局多了去了！换个名头，什么神仙水、帝王液，专门盯着咱们乡下信息不通畅的老人。成本几毛钱，卖成天价！”他指着屏幕上那些被骗的案例，一个个讲给老李头听。老李头听着，脸上的皱纹像是又深了几道，他看看手机，又看看手里那瓶“圣水”，心里头那点虚幻的指望，像肥皂泡一样，“啪”地就破了。
风有点凉了。老李头慢慢站起身，膝盖依旧疼得让他咧了咧嘴。他走到田边的水沟旁，看着手里那瓶被晚霞映得红彤彤的“圣水”，手腕一翻，把那浑浊的液体全倒进了沟里。水渍很快渗入干涸的泥土，不见了踪影。
“走吧，叔，”小陈扶住他，“明天我陪您去县里医院，咱们挂个专家号，好好瞧瞧。病，得科学地治。”老李头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把那个空塑料瓶扔进了路边的垃圾堆。他回头望了一眼王半仙家那个方向，那里似乎还缭绕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烟雾。他忽然觉得，比膝盖更疼的，是心里某个地方。那两头羊，怕是追不回来了，但至少，有些更珍贵的东西，好像又被捡了回来。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自家亮起灯火的方向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