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妈妈都会叫
每晚妈妈都会叫
我合上电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墙上的挂钟指针，不偏不倚，指向了十点叁十分。几乎就在秒针划过“12”的瞬间，客厅里准会传来那个声音——“不早了，该睡了！”
你听听，多准时。比新闻联播开始时的那个报时音还准。这么多年了，从我还是个需要她催促着关掉电视机的小学生，到现在成了一个对着发亮屏幕工作的成年人，这个声音，雷打不动。
小时候，这叫声是带着点“威胁”的。要是磨蹭着不去洗漱，下一句可能就是“再不来我可关灯啦！”那时候觉得烦，心里嘟囔着动画片还没看完呢。现在想想，那声音里头，裹着的是一层厚厚的、对于“规律作息”的执念。在她看来，早睡早起，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是身体好的根本，是顶顶重要的生活纪律。
后来去外地上学，宿舍里没了这声催促，头几天竟然有些不习惯。夜深人静，和室友聊得兴奋，或是赶作业到凌晨，偶尔会想起家里这个钟点的寂静，和那句不会出现的唠叨。电话里，她还是会问：“最近睡得好吗？别熬夜。”我总应付着说“好，知道了”。其实呢，年轻人的夜，总是漫长又充满诱惑。
再后来，工作，租房，真正一个人生活了。自由是自由了，时间完全由自己支配。追剧到凌晨两点，周末一觉睡到中午，都没人管。可奇怪的是，身体先提出了抗议。头晕，没精神，脸色也差了。这才有点回过味来，妈妈那些年念叨的“规律作息”，好像……不只是唠叨那么简单。
现在我回了家，又听到了这熟悉的“每晚一叫”。但味道不一样了。我不再觉得那是管束，反而像是一种安心的背景音。你知道它会在那个点响起，你知道有个人在惦记着你今天累不累，该休息了。这叫声，成了家和夜晚的一部分。
前几天，我试探着跟她开玩笑：“妈，我都多大了，您还天天像喊小学生一样喊我睡觉。”她正在擦桌子，手里没停，头也没抬：“多大？多大在我这儿也是孩子。你看你上次回来那个黑眼圈，就是晚上睡得太晚。”她顿了顿，语气软了点，“我不是非要你立刻睡着，就是……到点了，给你提个醒。身体是自己的，现在不注意，以后要吃亏的。”
我一时没接上话。原来她什么都看在眼里。我的疲惫，我的强打精神，她那双眼睛，比我自己还清楚。她的催促，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一种笨拙的守护。她没办法替我面对工作的压力，生活的烦恼，但她能用这种方式，为我守住一条健康的底线，提醒我关注自己的“身心平衡”。
想想也是，在这个快得停不下来的世界里，有什么比到点吃饭、到点睡觉更质朴的关怀呢？所有的爱呀、牵挂呀，最后可不都落在这些日复一日的琐碎里。一句提醒你休息的话，一杯悄悄放在手边的温水，都是沉默的守护。
昨晚，十点二十八分。我提前关掉了书房的灯，走到客厅。她正戴着老花镜看手机，见我出来，有些惊讶。“今天怎么这么自觉？”我笑了笑，没说话，给自己倒了杯水。十点叁十分，挂钟的报时音乐轻轻响了一下。她抬起头，我们相视一笑。那句“该睡了”今晚没有响起，但它已经落在了我心里，成了我自己的一部分。
窗外的夜色很沉，很静。我知道，明晚十点半，那个声音大概依然会准时响起。而我呢，大概还是会一边应着“就来”，一边磨蹭几分钟。但这几分钟的磨蹭里，不再是儿时的不情愿，而是一种温暖的、被牵挂着的感觉。这感觉，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