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律师937
坠落律师937
林律师推开办公室的门，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旧书和焦虑的味道又涌了上来。桌上堆着没看完的卷宗，像一座随时会倾倒的小山。他松了松领带，没开灯，径直走到窗边。城市夜景璀璨，霓虹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晕开，模糊了他自己的倒影。937，这是他办公室的门牌号，也是他此刻心里反复滚动的数字——入行整整937天了。
当初挤进这家律所，他可是卯足了劲。名牌大学毕业，通过率极低的司法考试一次过关，实习期就帮带教律师啃下几个硬骨头案子。那会儿他眼里有光，觉得法律是尺子，是盾牌，是能劈开混沌的利剑。当事人握着他的手千恩万谢时，那份价值感和成就感，比什么都实在。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味道变了。也许是那次，为了帮一个其实理亏的客户争取最大利益，他不得不钻了一个程序上的空子。对方律师在庭后盯着他，那眼神他至今记得，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了然的、淡淡的鄙夷。又或许是那次，明知委托人隐瞒了关键事实，但在“律师职责”和“胜诉率”的压力下，他选择了沉默。赢得漂亮，心里却空落落的。
法律这个行当，远看是庄严的殿堂，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巷道纵横，明暗交错。你得懂法条，更得懂规则之外的那些“规则”。有些同行，早已练就一身“功夫”，在证据的缝隙里游走，在灰色地带跳舞，案子赢得漂亮，钱包也鼓得迅速。他们管这叫“专业”，叫“现实”。林律师不是没心动过。一次关键案源的争夺，一次晋升机会的取舍，都曾把他推到选择的悬崖边。
他点了支烟，没抽，看着烟灰一点点变长。他想起了老陈，一个在法律援助中心待了一辈子的前辈。老陈经手的都是些鸡毛蒜皮、油水稀薄的案子，但他桌上总摆着当事人送来的、不值钱但擦得锃亮的苹果。老陈常说：“咱们这行，底线守不住，人就飘了。飘得再高，脚下没根，一阵风就能刮没影。”那会儿他觉得老陈迂腐，现在咂摸这话，却觉得喉咙发紧。
最近接的那个房地产纠纷案，对方又递来了“橄榄枝”，条件优厚得让人很难拒绝。只要他在某个环节上“配合”一下，睁只眼闭只眼。那笔钱，能解决他眼下所有的财务窘迫。他盯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合同条款，光标一闪一闪，像心跳。接受，意味着向某种游戏规则低头；拒绝，可能意味着失去这个重要客户，甚至招来麻烦。
窗外的城市依然喧嚣。937天，不足以磨平所有棱角，却足够让人看清路上有多少岔口。每个岔口都立着诱人的路标，指向捷径，指向名利，也指向更深处的迷失。职业伦理这东西，平时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可当你想把它从肩上卸下时，才会发现，它连着你的脊梁骨。
烟烧到了头，烫了他一下。他猛地惊醒，把烟蒂摁灭。他坐回桌前，打开了台灯。昏黄的光圈拢住桌面，也拢住了那份复杂的合同。他深吸一口气，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份标注着密密麻麻疑点的备查文件。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神情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某种下定决心的凝重。夜还很长，路也还长。937号房间的灯，今晚注定要亮到很晚。他知道，下一个天亮时，他必须给出自己的答案——不是给客户，是给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