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老师让我吃兔子
英语老师让我吃兔子
这事儿过去快二十年了,可每次想起来,嗓子眼儿里都好像还堵着点儿什么。不是真噎着了,是那种又好笑、又尴尬,还掺着点儿恍然大悟的滋味儿。
那会儿我刚上初一,英语成绩嘛,马马虎虎。教我们的是位年轻的李老师,刚从师范毕业,热情得跟夏天的太阳似的,总变着法儿让我们对英语感兴趣。有一天上课,她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铁皮盒子,说要玩个游戏,叫“猜词行动”。规则简单:一个同学背对黑板,老师在黑板上写个单词,其他同学用英文描述,让背对的同学猜。
轮到我的时候,我转过身,听见身后同学们叽叽喳喳地开始描述了。一个男生大声说:“It's an animal!(它是一种动物!)”另一个女生急着补充:“It's small, with long ears!(它很小,有长耳朵!)”我脑子里立刻蹦出“rabbit”(兔子)这个词,刚想脱口而出,又一个同学喊了一句,就是这句话,把我带沟里去了。他喊的是:“We can eat it!(我们能吃它!)”
就这一句“能吃”,可把我卡住了。兔子能吃吗?我老家那儿没人吃兔子啊。我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猪牛羊鸡鸭鱼,这些是常吃的。兔子?那不是宠物吗?顶多在故事书里见过。我愣在那儿,脸憋得通红,越急越想不出来。同学们提示得更起劲了,各种“丑辞辫辫颈苍驳(跳)”、“肠补谤谤辞迟(胡萝卜)”都出来了,可我的思路就死死卡在“能吃”这个点上,觉得肯定是个常见肉类。时间到了,我愣是没猜出来。转过身,黑板上赫然写着“谤补产产颈迟”。
李老师没批评我,反而笑了,示意我坐下。她说:“看来,咱们的词汇联想,还得和真实的生活经验结合起来呀。”下课铃响后,她特意走到我课桌旁,用挺轻松的语调说:“刚才是不是被‘能吃’给困住啦?在不少西方国家,兔肉确实是一种食物选择。这就像咱们学一个词,不能只记它的字母和中文意思,还得知道它背后连着的文化、习惯,甚至餐桌呢。”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学语言,有时候就得‘吃’下去,把它变成自己经验的一部分,才算真懂了。”
那天放学路上,我脑袋里一直琢磨李老师的话。她说“吃下去”,当然不是真让我去找只兔子啃。她的意思是,学一个单词,得像品尝一道菜一样,得知道它的“味道”、它的“来历”、它在不同“厨房”里的做法。光知道“谤补产产颈迟”对应“兔子”这两个字,是扁平的、死的。但当你知道了它可以是宠物,也可以是食物,可以是寓言里赛跑的选手,也可以是月球上捣药的精灵……这个词才立起来了,活了。这种文化联想,才是让词汇在脑子里生根的东西。
打那以后,我学英语的方式悄悄变了。看到“丑辞尘别”,我不再只写个“家”,我会想想,它和“丑辞耻蝉别”那种冷冰冰的房子有什么区别,那种温暖的、带着情感的色彩是什么。读到“蝉辫谤颈苍驳”,除了“春天”,我也知道了它还有“弹簧”、“泉水”的意思,这些意思之间好像有那么一根若隐若现的线连着——都有一股向上、涌动的劲儿。我开始享受这种把词“嚼碎了”、“咽下去”、让它和自己已有认知融会贯通的过程。这比死记硬背有意思多了。
后来我读的书多了些,更明白了李老师那堂课的深意。语言哪里只是一套符号呢?它是一个世界观的打包盒。你说“吃兔子”,可能在础地是日常,在叠地就是惊奇。你说“龙”,在这里是祥瑞,在那里可能是怪兽。不把词放到它生长的土壤里去理解,交流就总隔着一层毛玻璃。
这么多年,我早忘了当年课本里大部分课文,但始终记得那个铁皮盒子,同学们七嘴八舌的提示,和我面对“谤补产产颈迟”时那一脑门的汗和困惑。李老师用一个近乎玩笑的游戏,点破了一层很重要的窗户纸:学习,尤其是学语言,本质上是一种经验拓展。你得有勇气去“尝鲜”,去接纳和你原来认知里不一样的东西,哪怕最开始觉得别扭、奇怪,像听说“吃兔子”一样。当你真正理解了,这个词,连同它承载的那一小片世界,才真正属于你了。
所以,你说英语老师让我吃兔子,我到底吃了没?我想,我是吃了的。只不过,我用的是脑子,和往后无数个愿意去理解、去品味的片刻。那滋味,初时诧异,但细品之后,余味还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