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操叠
午夜操叠
老张把最后一个零件拧紧,直起腰,长长地舒了口气。墙上的钟,指针不偏不倚,正好搭在十二点整。车间里巨大的机器都安静了,只有他面前这台被工友们戏称为“叠-7”的老式冲床,还亮着一盏小小的检修灯。他拍了拍冰凉的机身,金属发出沉闷的回应。今晚,他又一次把它从“鬼门关”给拽了回来。
“操叠”,在他们这个行当里,不是句脏话。它是一种带着亲昵和无奈的专属称呼,专指伺候这台厂里最老、脾气最怪、但也最重要的叠-7冲床。它年纪比老张的工龄还大,图纸都快磨没了,动不动就闹罢工,发出各种怪响。可偏偏有些老订单的特定零件,还非得用它那独特的“手感”做出来不可。年轻人都不愿意碰它,嫌麻烦,只有老张,跟它磨了十几年。
老张拧开随身带的旧铝壶,喝了口浓茶。午夜的车问,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火车汽笛。这种安静,让他能听清机器的“心跳”。他记得刚接手叠-7那会儿,也是这么一个午夜,机器卡死,他急得满头汗,几个老师傅都摇头说没辙。他就蹲在那儿,一遍遍听,一遍遍摸,忽然福至心灵,想到可能是某个连杆的磨损超出了常规范围。结果真让他给蒙对了。从那以后,他和叠-7之间,好像就通了某种旁人看不懂的“电码”。
机器这玩意儿,你跟它处久了,就知道它是有脾性的。叠-7的脾气,就像个倔老头。润滑稍微不到位,它干活的声音就发涩;模具安装差那么一丝,它干脆就给你摆烂。你得顺着它的“毛”捋。老张的手,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疤,但摸在那些光滑或粗糙的金属部件上,却比眼睛还准。他能从最细微的振动里,判断出哪个轴承快要“喊疼”了;能从听起来差不多的工作噪音里,分辨出今天是“心情舒畅”还是“带病上岗”。
上个月,厂里不是没动过让它退休的念头。新的数控机床多好啊,干净、精准、效率高。可试了几次,做出来的那批关键零件,客户就是说“感觉不对”,差点丢了订单。最后没办法,还是请老张回来,让叠-7“重出江湖”。那一晚,老张在叠-7旁边待了整整四个钟头,这里调调,那里紧紧,仿佛不是在修机器,而是在给一位老战友做战前动员。
茶喝完了,老张站起身,按下了启动钮。叠-7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由慢到快,逐渐变得平稳、有力。那声音在他听来,甚至有种韵律感。他靠在工具箱上,看着它一下、一下,精准地冲压着金属板,火花在模具间短暂地绽放又熄灭。这场景看了十几年,但每次修好它,看着它重新运转起来,心里头还是会涌上点儿什么。不是骄傲,更像是一种安心的妥帖。
他知道,这种依赖老机器、老师傅的日子,可能不长了。他自己也快到了退休的年纪。儿子总说他,一身本事全耗在这堆老铁疙瘩上了,不划算。老张也不争辩。有些东西,确实没法用划不划算来衡量。就像此刻,午夜的车间,一人一机,灯光只照亮这一小片天地。机器的轰鸣填满了空旷,也填满了心里某个角落。他熟悉它的每一次咳嗽,它承载了他小半辈子的时光。
后半夜的空气更凉了。老张拉紧了工装外套的拉链。叠-7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声音稳定而绵长。他又检查了一遍油表,用棉纱擦了擦溅上的些许油渍。这个点,整个世界好像都睡着了,只剩下这里,还有节奏分明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像是这颗工业心脏在深夜里的独白,固执,却依然有力。老张点了一支烟,红色的光点在昏暗里明灭。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听着,看着。这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