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债妻还》3
《夫债妻还》3
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这话放在李秀英身上,好像不太对劲。她那个跑运输的丈夫王建国,上个月突然人间蒸发,留下个烂摊子——整整八十万的债,债主们拿着欠条,把家里门槛都快踏破了。
秀英坐在冷清的客厅里,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借据。阳光透过窗户,把灰尘照得一清二楚,就像她现在的心事,躲都没处躲。邻居张婶劝她:“傻闺女,这钱又不是你借的,他跑了,你还不赶紧划清界限?法院也得讲道理不是?”秀英没吭声,只盯着墙上褪了色的全家福,儿子在照片里笑得很甜。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可那些上门要债的,有好几位是看着建国长大的叔伯,也有当年一起跑车出过生死的兄弟。有个叫老陈的,老伴还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建国在借条上按手印的时候,写的是“借款人:王建国”,可老陈红着眼睛对秀英说:“弟妹,建国以前救过我的命,这钱……我真没法子了。”
那语气,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在秀英心上。她忽然觉得,这债啊,白纸黑字写的是钱,可压在人心里头的,是情分,是道义,是一张挣不脱的责任网。丈夫跑了,但这人情织成的网,还实实在在地罩在这个家里。
第二天,秀英做出了让所有人吃惊的决定。她把债主们请到家里,倒了茶,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建国欠的钱,数目我都认下了。我现在没能力一次还清,但请各位容我时间,我一份一份还。我李秀英说话算话。”
有人摇头,有人叹气,但也有人点了点头。秀英知道,光靠嘴说没用。她把干了多年的纺织厂工作辞了,那是份稳定但收入微薄的活儿。然后,在早市盘下个小小的摊位,天不亮就起来和面、调馅,卖北方人爱吃的手工馒头和包子。她手艺本就不错,用料又实在,慢慢地,摊位前有了回头客。
日子像上了发条。凌晨叁点起床,晚上十点收摊,算账,准备第二天的材料。儿子懂事地自己上下学,回家还帮着洗菜。每一分赚来的钱,秀英都仔细分成叁份:一份生活,一份存着给儿子交学费,另一份,专门用来还债。每到月底,她就按照自己列的清单,一家一家去还钱,少的几百,多的几千。递钱过去的时候,她总会微微鞠个躬:“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这是这个月的。”
老陈第一次收到秀英还的两千块钱时,手有点抖。他推拒着:“这……这不行,建国欠的,怎么能让你……”秀英硬是把钱塞进他手里,笑了笑:“陈哥,嫂子看病要紧。建国不在,这个家我在。”
诚信这两个字,说起来轻飘飘,扛起来却沉甸甸。秀英没读过多少书,但她认一个朴素的理:人不能昧着良心活着。丈夫的失信,她用自己的肩膀一点点往回扛。街坊四邻看在眼里,从最初的议论和同情,渐渐变成了敬佩。偶尔有闲言碎语,说她傻,替逃跑的丈夫背债,她也只是低头揉着发面,轻声说:“夫妻一场,这个家没散,债就还有主。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债主清单上的名字,后面开始被打上勾。这过程慢得像蚂蚁搬家,但每一步都走得结结实实。秀英的脸被风吹得粗糙了,手也裂开了口子,可她的腰杆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挺得直。她开始明白,还债不仅仅是在擦去一个数字,更像是在修补一种被打破的信任,在混乱的生活里,重新建立起一点让人心安的东西。这或许就是她理解的,一个普通人能握住的担当。
又是一个黄昏,秀英收拾完摊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铁盒里拿出清单。上面还剩十几个名字。远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暖金色。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推起那辆老旧的叁轮车,吱呀吱呀地,朝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路还长,但她知道每一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