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快回家谤别肠.07
猫快回家谤别肠.07
我是在第叁个路口右转的巷子口,看见那只猫的。
它就蹲在生锈的旧邮筒下面,毛色灰扑扑的,几乎和水泥地融在一起。只有那双眼睛,在傍晚微弱的光里,亮得惊人。它不像在看我,倒像是在看一个很远的地方,又或者,在看一个我根本看不见的东西。我停下电瓶车,它也一动不动。我们对峙了大概有半分钟,然后,它慢悠悠地站起身,尾巴尖轻轻一摆,拐进了旁边那条更窄的、我几乎从没留意过的小路。
鬼使神差地,我跟了上去。
这条小路夹在两栋老居民楼中间,勉强够两个人侧身过。头顶是各家各户晾晒的衣服,滴着水,空气里有潮湿的肥皂味和隐约的饭菜香。那只猫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像个识途的老向导。我跟在后面,心里有点好笑,这是在干嘛呢?但脚就是没停。巷子越走越深,外面的车声人声渐渐听不见了,世界好像被一层厚厚的棉花裹住了,只剩下我的脚步声,和猫爪踩在湿漉漉石板上的细微声响。
说实话,那感觉挺怪的。好像我不是在追一只猫,而是在被它领着,去一个它觉得我该去的地方。
巷子尽头,是一堵墙。墙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墙根堆着些破花盆和废弃的家具。我以为没路了,那只猫却灵巧地一跳,消失在墙根一个不起眼的缺口后面。我蹲下身,那缺口后面,竟然还有空间,像是个被遗忘的、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里面黑黢黢的,飘出一股陈年的尘土味。
我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切开了黑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里面比我想的宽敞。是个叁角形的死角,叁面都是高高的、斑驳的墙壁。地上散落着一些东西。我蹲下来看。几个褪色的塑料玩具小兵,一把断了齿的木梳,一个印着模糊卡通图案的铁皮糖盒,还有几本卷了边的、纸张发黄的小人书。这些东西被摆放得……有点过于整齐了,不像随意丢弃的,倒像有人特意陈列在这里。
那只猫呢?它蹲在一个倒扣的破搪瓷盆上,静静地看着我,好像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拿起那本最上面的小人书,封皮已经快掉了,用透明胶带粘着。书名是《黑猫警长》。我轻轻翻开,内页的角落里,用稚嫩的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李小明,叁年级二班”。字迹被时光磨得快看不清了。我愣了一下。李小明?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我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对了,很多年前,住在这片还没拆迁的老房子时,隔壁单元是不是有个总流鼻涕的小男孩,就叫这名?他后来……好像是搬走了,还是转学了?记不清了。
这个角落,这些物件,难道是他的“秘密基地”?那只猫带我来的,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童年存档点”吗?
我忽然觉得手里的书沉甸甸的。我们总在往前走,急着长大,急着离开,把那些旧玩具、旧书本、旧名字,连同旧时光,都像丢弃废品一样,留在了身后某个再也想不起的墙角。我们以为把它们弄丢了,其实它们一直都在,只是被新的东西、新的烦恼盖住了,像这堵墙后面的缝隙,不钻进来,就永远看不见。
猫轻轻地“喵”了一声,跳下搪瓷盆,蹭了蹭我的裤脚。然后,它转身,又从那个缺口钻了出去。
这次我没有立刻跟出去。我在那个小空间里又待了一会儿,用手电的光慢慢扫过每一件东西。它们沉默着,但仿佛又在诉说什么。那个叫李小明的孩子,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怎样的下午?他为什么把这些宝贝藏在这里?他后来回来找过吗?
这些问题不会有答案了。就像我们很多人,再也回不去那个藏着弹珠和卡片的墙洞。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存档点”,小心地把小人书放回原处,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沉睡的梦。然后,我也侧身挤出了那道缝隙。
回到巷子里,天几乎全黑了。那只猫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已经回到了它自己的家。我推着电瓶车往回走,来时的路在夜色里显得熟悉又陌生。风吹过晾晒的衣物,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我忽然不那么急着回家了。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把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我在想,那只猫为什么会选在今天,选在那个路口,让我看到它,又跟着它,发现了那个角落呢?也许,它并不是在给我带路,而是在完成某种……“归档”?把一段无人认领的旧时光,指给一个偶然路过的人看看?提醒一些快要被彻底遗忘的事情?
这念头有点玄乎。但我心里某个地方,确实有什么东西,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又妥帖地放好了。像翻出了一张老照片,吹了吹上面的灰,又小心地夹回了书页里。
回到家,打开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涌出来。家人问我今天怎么晚了点,我笑了笑,说:“没事,路上……看了会儿风景。”我没说那只猫,也没说那个墙缝。有些发现,只适合自己收藏。它们成了你记忆地图里一个隐秘的坐标,不为人知,却真实地存在着,让你知道来路并非一片虚无。
那只猫,大概已经蜷在某个温暖的窝里了吧。它完成了它一次偶然的“领航”。而我的这次“意外归档”,也让这个普通的傍晚,变得有点不一样了。明天太阳照常升起,生活照旧,但我知道,在我心里,多了一条只有自己知道怎么走回去的小巷子。